他没想到,会从江西糖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生命是宝贵的,人人皆知,因为只有一次。
    一次的东西,不是宝贵的,也会变成宝贵,上升到特性价值。
    但谁会用“奇迹”一次来形容“生命”呢?
    人们会用“奇迹”一次来形容任何东西,轮到生命头上时,那必然是这条生命展现了超乎常人的毅力,它跟其他生命相比突出的很明显,才可能拿到这个赞美。
    一般人更不会用奇迹形容自己所拥有的生命,因为他们的生命,从他们出生那一刻,便已拥有,是初始设定,自己完全不要付出任何东西。
    唯一会产生痛苦的根源,也只会产生母亲身上。
    或许世界上第一个生命降临的时候,生命还是种奇迹。但当人越来越多,形成一个种族,一个社会,一种文明体系时……生命就降级成了并不会被称之为奇迹的宝藏。
    人不会。
    元归云也不会。
    唯独江西糖却将生命的概念称之为奇迹。
    第027章 第 27 章
    这其实远远超出了元归云对江西糖的认知。
    在他眼中, 江西糖是个“完美弱者”,理应被强者支配。
    弱者一无所有,强者应有尽有。
    听起来很残酷,但好像公认的理念就是如此。
    丛林法则, 弱肉强食, 类似于一种金字塔理论。金字塔顶端的猎食者以一种碾压式的方式, 死死的压在、在它之下的所有物种,下端皆是弱势物种,它们永远也无法逆上, 金字塔就是压在它们身体、甚至灵魂上的一座大山,每一次侥幸的逃脱,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然而更可悲的是,若是出现奇迹, 下端的弱势物种想反抗,想要“逆袭”, 得到的结果一般是重塑法则,推翻一座金字塔的同时, 又建立一座以我为尊的新金字塔。
    顶级猎食者沦为了下端弱者,于是宿命般,同样被惊夺一切, 头上从无到有,压上了一座金子塔。
    谁对谁错?没有对错,弱就是原罪,弱者就是会处于被惊夺、职责、审判、亦或者是可笑怜悯的处境。
    如果一个弱者弱到了极点,甚至连呼吸空气, 都会变成一种奢侈,人们甚至会想剥夺他活着的权利, 不会为他的死去感觉悲伤……而是觉得,并不意外,似乎是应该的。
    强者光环太强大,人人捧之;弱者光环也太强大,人人拒之,厌之。
    元归云是前者,江西糖大概率属于后者,唯一幸运的是,他是处于不被认可“漂亮金字塔”的顶端,有尚可一试的生机,容易被爱的宽松前提。
    只不过,元归云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强者,他生来强大又不强大,曾经处于自己所在世界金字塔的底端。然后他的逆袭方式,正如上面所说的宿命论,不是毁了金字塔,而是重塑法则,建立以他为王的新金字塔。
    曾经他上面压着一座金字塔,现在他自己又重塑一座金字塔,像元归云这种反抗后逆袭的强者,反而会在不知不觉,成为丛林法则、金字塔理论最忠心的拥护者。
    所以,当新的金字塔到来时,元归云反而是比考生还适应更快的那个人。
    江西糖因此被他保护、优待、引导……但只不过看着两个人暂时处于同一层,才能和谐共处,元归云并未去探寻弱者光环下,藏着的那些东西。
    这也是他为何会感到震惊的原因——江西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身上也会存在吸引人的东西,无关强弱。
    弱者的存在不是原罪,基础生命就是一种奇迹,无关实力、外貌、心性……等人类所附加的一切东西。
    怎么保护属于自己所拥有的奇迹,又怎么认同自己的存在,是一个需要探寻的过程。
    江西糖究竟会走元归云的老路,还是走出属于他自己的路,他现在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至于未来的方向会是如何,无人知晓,有的只有已知的评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并不意外,江西糖的第一步,惹来了方月夜的笑声。
    在末世生存的规则下,方月夜理所当然会觉得江西糖说的话过于天真,天真的有些可爱过头,是一种太过干净,也容易被摧毁的纯白。
    “糖酱啊~这里可是末世哦,生命比纸一样薄,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卡哇伊了!”
    江西糖不由地抿了抿唇,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天真,但元归云会遵循他的想法对吧?
    daddy肯定能理解他不想触碰,杀掉一个生命吧?
    毕竟他跟他,都是由似人非人,到现在的活人。
    江西糖其实感觉到活着很难,真正做人也很难。
    短短几天时间,他的思绪竟然开始活跃,他开始想,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想,挣脱了作者笔下的思考,是一种新的思考,还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吗?
    能不能,应不应该,可不可以去思考——这些都让江西糖纠结,恐慌,难以选择,也难以做决定。
    他不聪明的脑袋,即使思考了也是被命名笨蛋的思绪,最后告诉自己,这应该都是奇迹的代价。
    江西糖第一次做人,觉得做人是苦涩的。
    他漂亮的蓝眸望着元归云,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期待。
    方月夜挑了下纯白的眉毛,也笑眯眯地望向元归云的眼眸,只不过自己黑色的眼眸,透不进光,情绪深沉。
    他曾经狂热爱好理想国度的二次元,但当现实摧毁他曾经的理念,他就不再天真了,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他转化了说话的方式,寻找劣质的染发膏,将心中一直渴望的白发转换成了现实,成为了欢愉的混沌恶体。
    既然不能成为光下的英雄人物,那就成为光下的阴影。
    残酷的世界娱乐众生,方月夜也以娱乐的方式,还给这个世界。
    他站在混沌的中立线,将恶散在阳光下,呐呐呐的笑不停的时候,内心深处,其实是想要光变得更亮,更想寻找一束真正能散发着太阳光线般耀眼的光。
    ——可江西糖,唔,他太过天真,虽然方月夜的确挺喜欢他,但他不是他要寻找的英雄。
    方月夜觉得元归云是这个腐烂世界出现的新光,他或许一定会站在江西糖那边,拥护他的立场,但他的眼睛,一定会选择自己。
    元归云保持垂眸看江西糖的姿势很久了,只不过他现在成了现场的焦点,沉默的姿态,灰眸里的暗涌才凸显出来。
    江西糖明明待在元归云腿上,被爹地的安全感完全包裹,可他跟元归云的灰眸对视久了,不自觉地往里看时,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瞬间觉得陌生,无机质的冰冷的审视,不由地身体发颤了一下。
    “……daddy?”
    江西糖微微偏头,迟疑的叫了一声。
    江西糖刚开始觉得元归云也许是在发呆,但随着沉默的时间变长,他开始有些不安,心想,难道爹地并不认同他……是跟方月夜有着一样的看法?
    江西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慢慢垂下眼睫,多少有些失望。
    差点忘记了,元归云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主角。
    之前,在书中,无限流游戏副本世界,自己惧怕死亡,害怕鲜血,是娇气胆小的表现。
    现在,在这考场,自己虽然仍然惧怕死亡,或许也是吧……根本没有区别。
    江西糖开始觉得坐立难安,他甚至开始回想刚才说那句话的内容与语气,好像越回想,尴尬、窒息的感觉越强烈,让他有点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要在方月夜面前那么大声地喊爹地?方月夜会怎么想他?
    为什么要说出刚才那一句话,什么珍贵,奇迹……是不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听的人会不会很想笑啊?
    方月夜笑的那么大声,元归云其实也想笑他吗?
    自己应该当时不回答才对。
    江西糖想的越多,头垂的越低,他紧紧地抿着唇,纤细的手指无助却又倔强的交缠在了一起。又过了几秒,甚至,他忍不住开始扣起粉嫩圆润的指甲盖。
    时间流逝的很慢,也许,根本没在流逝也说不准。
    “公主。”
    江西糖扣指甲盖的动作微顿,却没有抬头。
    万一是幻听呢?他想。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以一种慢动作的场景,强行入了江西糖的眸,强硬、冰冷、却又没有力度,轻轻地握住了他备受折磨的指尖。
    元归云又低声叫了一声:“公主。”
    江西糖视线落在元归云的大手上,只是简单的触碰依旧能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可是,他还是没有勇气抬头,再跟元归云的灰眸对视上一眼。
    他莫名不敢看,也莫名地不想再看。
    元归云没有逼迫江西糖一定要抬起头。
    他语气缓缓地说了一句:“公主不想,那便换个方式,反正,罪魁祸首已经在这里了,是吧,方月夜?”
    方月夜眼眸微沉,只是语气听着跟之前一样欢快,根本没有区别:“诶?怎么跟我有关系啦?”
    “你是代理大群主,第三基地混沌群体的领头,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权利跟胆子,拿你、烈火小队队长宋城、还有第一基地长次子季无风为赌注?除了这点,你当时说这件事情的语气带着很强烈的恶趣味跟愉悦,眼睛里的笑很真实,右手的小拇指甚至暗自得意的翘起。”
    “此外,你谈起季无风时候,看乐子的情绪不仅是真实情感的流露,还过分放大了。恐怕你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为了推波助澜的嘲笑季无风,就选择季无风严重吃瘪的当晚,开了赌局,压了宋城胜。但是,当你知道何必跟公主求婚后,你的想法发生了转变,你把何必加上的同时,自己也加入了赌局,改成了压自己胜。”
    “上午,你没有第一时间来见我们,说明季无风在你心中,其实并没有值得你亲自、立即出马的地步。等到何必求婚后,你就立即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拿出了满分的热情,要跟公主做朋友。”
    “你是因为何必,才过来找我们。你压胜,不是为了公主,是为了赢过何必……你找群主侮辱何必,要买他的新婚之夜,你把他当做特别重要的敌人。”
    方月夜一直笑眯眯的眼睛,渐渐没了弧度。
    他突然沉默了:“……”
    元归云说的话很多,但他说的很慢,说话的时候,灰眸根本没有方月夜,而是一直看着公主头顶上可爱的小漩涡。
    “现在,你没有出言夸张地笑,反驳,也没有给出其他反应,你只是沉默下来,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反应,跟你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元归云语气淡淡地说:“这说明,我以上所说,至少百分之九十为真实情况。至于是你开赌局的可能性,可以确认为百分之百。”
    “公主,拿你开赌局的人就在这里,我说让赌局的人赌一赌自己的命,是专门说给方月夜的听的,你有什么想法,嗯?”
    元归云说到这里,江西糖已经抬起了头。
    他有些微微震惊地微张唇,脑袋也有些眩晕。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元归云跟他说了那么多、那么长的话!
    不,好像也是第一次有人愿意跟他说那么长的话!无论是书中,还是书外!
    江西糖忽然觉得好手足无措,脑袋僵住!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元归云如海一样的磁性声音彻底淹没,根本爬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跟元归云有多细心地照顾他,单臂抱他,帮助他堆雪人,给他放紫色烟花,倾听他说话,想办法帮他给游戏机充电感觉的,是不一样的,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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