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谈裕竟然和她用的是一模一样的草莓熊图案创口贴。
    “你......你确定要,要用这个吗?”
    “嗯。”谈裕干咳了一声,看着罗意璇手上的创口贴,没说什么。
    买草莓熊图案的创口贴,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尽管不经常受伤,他还是一盒一盒地买,买回来就铺陈在桌上,好久才收起来。有时候哪怕是贴在完好无损的手指上,也能端详好半天。
    罗意璇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得了谈裕的允许,站起身,凑过来。
    棉签沾了酒精,触碰到还渗着血的破口,有病又疼。
    谈裕没吭声,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头发是随意挽起来的,额前几缕没有梳上去,落下来,随着她俯身,剐蹭在他脸上。
    大衣已经脱掉了,她里面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小衫,领口袖口的地方还绣着小花。面料有些透,他看着,一眼之后就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谈裕的双手交叠在膝上,目光凝结在地毯的花纹上,呼吸很重,额头上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罗意璇小心翼翼,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指尖扫过他的额头和头发,习惯性地吹了两下,像是止痛。
    “好像有点深,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谈裕没接,罗意璇话掉在地上。
    她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用酒精消毒完,又上了一点药,然后贴上了那个草莓熊创口贴。
    一米八几的男人,随意依靠在沙发的一角,额角是一只粉嫩的创口贴。
    媒体要是知道,他们笔下狠辣果决,风流肆意的谈三少竟然还有这样一副模样,估计又能编造出许多头版头条。
    罗意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神色未变。
    “叫于妈带你去房间吧。”谈裕思绪有些乱,这会儿收起笑,没有看她。
    “好。”
    罗意璇也不多问,谈裕说什么她照做就是了。
    刚迈出去两步,身后又响起了冷冽的男声。
    “我不喜欢光之缪斯,不要用了。给你准备了香水,在房间里。以后不上班,记得喷上。”
    “好。”罗意璇顿了下脚,然后应下。
    不用谈裕说,她以后也都不会用了。
    因为每用一次,她都会想起谈敬斌,就会恶心得要命。
    电梯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地关上。
    谈裕眼见着罗意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低头看着遗落在桌上的一只创口贴,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八年前,也是一个春天。
    他刚刚挪了户口,被接回京城,在京城最好的私立高中做插班的高三生。
    班级里都知道他是谈家最不受宠的小儿子,更是名号不光彩的私生子。
    能在这所学校就读的,非富即贵,都是京城的上流人家。谈家虽然惹不得,但是谁都知道长子谈敬斌才是未来的掌门人,一个出身不光彩,连名分没有的小小私生子,是谁都能唾弃一口,面子都不必给的存在。
    他算数学题的时候,总喜欢用铅笔,还要是那种用小刀削尖儿的hb铅笔。
    这是妈妈给他养成的习惯,从渝林到京城,他一直保留着。
    那天快要放学,几个平常就不太看得惯纨绔公子哥又逮住机会,指桑骂槐刻薄了一番。
    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自尊心极强,明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却又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不能反抗,只能佯装在忙着削铅笔,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却不小心将左手的食指划破,鲜血滴在白色的校服上,格外扎眼。
    他起身,怕被认识老师和同学看见,还去了下面一层的水房去洗。
    哗哗的流水声,鲜血汨汨地往外流,他死死盯着指尖的殷红,一声不吭。
    直到,旁边有人递过来一个好看的创口贴,印着粉色的草莓熊图案。
    他抬眼,是少女关切的目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转眼,又快是春天。
    整整八年的时光,春天都不知过了多少个了。
    每次回忆有关那一天,所有的画面,都是那样清晰。
    那年,京城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校园里满是盛开得格外灿烂得晚樱,艳丽的粉,娇艳欲滴缀满枝头,在明媚的春光里,是那样的美。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眉眼精致,俏皮明艳,穿着校服短裙,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他没事吧。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要怎么回答。
    他以为她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是不会介怀他身份,平等看待她的人。
    他一直记着,默默打听着,却再也鼓不起勇气和她讲一句话。
    问过,他才知道,她是那个他同父异母的大哥,谈敬彬的青梅竹马。
    后来,他们各自被国外的学校录取,直到高中毕业他们都没有任何交集。
    再重逢,就是在丽兹酒店的大堂。谈敬斌带她回来过中秋,他跟在谈正清身边,也过来赴宴。
    从她淡漠的神色里,他猜到了她早就不记得那短暂的一面之缘。
    她知晓了他私生子的身份,整个席间,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更没说过一句话。
    他才知道,原来,她和其他人一样。
    那时随手的关心,或许也可以叫做施舍,其实不过是天真善良的公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偶尔的睥睨众生。
    第4章 三少
    “罗小姐,我带您看一下。”于妈见着罗意璇下来,放下手里的活,主动带着她参观。
    罗意璇跟在于妈的身后,心思有些游离。
    佘山庄园不愧是第一庄园,谈裕这处私宅选得属实不错。
    她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年,罗振烨也送过她这样一套豪宅,只不过当时佘山庄园没人出手,便选了离罗公馆更近的滨江一号。
    现在这套宅子,已经不属于她了。
    “负二层大部分是用来储物的,放得都是阿裕以前看过的书,和他的羽毛球拍。再下面,是室内游泳池,阿裕有时候会下来游泳。地窖没有其他的,都是阿裕自己收的各种酒。”
    罗意璇跟在于妈身旁,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展示柜,里面陈列着不下几十把球拍,和一整面墙的书,不少还是英文原版书。
    谈裕和她一样,也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这还是之前罗意宸告诉她的。
    那时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对谈家这么一个身份不光彩的私生子照顾有加。
    同在伦敦,罗意宸每次来看她,吃饭的时候都提出要叫谈裕过来,她是百般不愿,死活不答应。
    以前唯恐避之不及,现在上赶着巴巴求到人家跟前。想想还真是好笑。
    球拍都维护得很好,应该大部分都是买来收藏的。还有一些其他运动用具,各种运动都涉猎一些。
    看着看着,罗意璇无端想起昨晚在丽兹酒店,他敞开的衬衫,隐约可以瞧见精壮结实的肌肉轮廓。
    “负一层是影音室和娱乐室,但基本不怎么用,阿裕也就偶尔下来看个电影,平常没人过来。”
    “有朋友过来聚会,也不下来唱歌看电影吗?”罗意璇看了看头顶的星空顶和整整四排的沙发软卧座,问了一句。
    “他几乎没带人回来过,都是一个人在这住。生意上往来的那些人他一般不带进生活里,平常应酬也都是在外面,实在赶不回来就会睡在老宅那边。”于妈摇摇头。
    于妈是谈裕从老宅那边带过来的人。
    当年他刚被接回京城,家里一个实心实意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倒不是觉得他以后大有作为,只是她瞧着可怜,便一直关心着,生活起居都是她在上心。
    后来谈裕接管了谈家,便把她从老宅接了出来,到京郊私宅这边,工资给得很高。打扫卫生有清扫的阿姨,其他的事有开放商配备的各个团队在管,她只负责做饭和谈裕的生活起居,比在老宅那边轻松太多了。
    这栋庄园这么大,常驻的阿姨竟然只有于妈一个人。谈裕向来比较独,讨厌自己的私宅里有任何不熟悉的人的活动轨迹,所以只请人过来打扫,不允许有人在家过夜。
    罗意璇安静地听着,轻点了下头。
    谈裕在京郊的生活,和外面传的居然有这么大出入。她以为,这里应该是他风流快活的绝佳地点。现在看来,他和花边新闻上的那些女人应该是在外面,不带回家里。
    “一层左边主要就是会客厅,右边是全开放厨房和餐厅。还有两件客房,一间是丁先生的,一间是我的。罗小姐您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喊我。”于妈继续带着她往上走。
    “丁先生?”
    “是自从阿裕回来,就一直跟着他的,只负责阿裕交代的一些事。平常住在老宅,偶尔回来。”
    “这样。”罗意璇点点头。
    于妈说得隐晦,但她能明白。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也有给大哥罗意宸物色这样的人选,几乎是从小到大一直都跟着。
    京城许多有名号的人家都有这种习惯,类似于古代培养的那种伴读加心腹下属。
    “二层刚才您去过了,一整层都是阿裕的书房,活动室里放着他的健身器材。一般在家,他都是在二层,不喜欢被打扰。”
    一路走上来,罗意璇不动神色,却看遍了庄园内部的每一处角角落落。
    不同于罗公馆的欧式简约大气,枫丹白露更注重繁复的设计和优雅浪漫的格调,以及整体风格色彩的和谐优美。整个庄园以白为主,棕色点缀为辅,多用雕刻的精湛手法,完美诠释了法式的高雅。
    跟着于妈参观了一整圈,罗意璇也没听到自己的房间在哪。
    “那我睡哪?于......阿姨。”
    “您也跟着阿裕,叫我于妈就行。”于妈和蔼地笑了笑,带着她上了三楼,“您的房间在三楼,三楼主卧是阿裕的房间,还有两间客房,嗯......北面这间是留给您的。”
    罗意璇看着于妈欲言又止,大概明白了几分。
    两件客房,谈裕把那间朝北背阴的小房间留给了她。那间房甚至没有配套的浴室和洗手间,不方便的很。
    “好,您带我过去吧。”罗意璇脸色变都没变,平静说着。
    “床品都洗过了,洗漱和日用品我给您准备了新的,在隔壁那间房的浴室里,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不打扰您了。”于妈很是体贴周到,懂规矩得很,很快就下楼去了。
    关上了卧室门,罗意璇放下手里的行李箱,倚靠着门板,看着屋子里干净的陈设,沉默了好久。

章节目录

泪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应怜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应怜月并收藏泪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