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今休径自去沙发那边,他周身全然没了在酒吧的放松慵懒,浮现出来的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戾气和压抑:“开始吧。”
    “我才刚进来,一口水都没——”
    男孩被一击阴森森的冷眼钉在原地,那眼神很不正常,是发疯的前兆,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一点。
    “施主别急。”
    男孩脱下风衣,里面竟是一件红布金线的袈裟,而他的背包里是佛家所需物品,他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有头发的和尚,还俗了。
    陈目瞪口呆,几秒后,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周今休不死心,还是想把他招出来。
    自己做不到,就找了内行。
    “我接到施主的电话,还让我乔装过来,我想肯定是跟紧急的事情。”和尚面带微笑,“所以我只是简单收拾下,就立刻赶过来了。”
    周今休没有半分寒暄的迹象,天知道他都多怕那个灵魂不在了。
    现在他的所有表象都一碰就碎。
    他因为这个突如其来得意外,意识到那灵魂的重要性和意义远超他想象,他如同行尸走肉。
    周今休把需要给那人招魂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周今休的叙述,和尚点头道:“关于招魂的法事并不复杂。”
    “但听你说,你的朋友似乎是被人害死的,那就有可能是怨鬼了。”
    “如果是招怨鬼的话,恐怕……”
    “应该不会。”周今休嗓音干哑地打断道,“我有种直觉,他并没有变成怨鬼。”
    “好。”和尚双手合十,“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开始吧。”
    一个简易的法坛很快就摆好了,佛像以及香烛一应俱全。
    和尚拿着佛珠念了一会经文,以后便拿出一个装水的铜碗。
    “施主滴一滴鲜血在碗里。”
    “嗒!”
    周今休刺破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坠入碗中。
    血珠随着水波左右摇晃,聚而不散。
    “施主,请你想出你那位朋友的样子。”和尚吩咐道。
    周今休阖起眼眸,脑海中出浮出了去年十一月至今的一幕幕。可他只清楚庄惘云的皮囊,没见过那个灵魂的真实模样。
    而周今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濒临狂躁的时候,陈子轻其实就在他身边,从昨晚凌晨到现在,一直在他周围。
    陈子轻静静的站着,看着和尚,也看着周今休,他一时没想清楚待会儿要是真的现行,要说点什么。
    “不行。”周今休睁眼,“我不认识他。”
    和尚愕然。
    周今休双手拢在面前,阴沉的眉眼掩在冰凉的掌心里,低不可闻地重复:“我不认识他。”
    几个字背后,给人一种极大的涩然,周遭空气像是被抽走,氛围有些窒息。
    陈子轻抿嘴,不知道嘀咕点什么好。
    “那就想象。”和尚掐佛珠,“你想象你要见的人。”
    接着就补充:“要诚心,一心一意,不能走神分心。”
    周今休的右手假肢按着左手腕部指甲刀留下的伤痕,再次合起眼。
    时间分秒过去,就在陈子轻以为无望的时候,
    “施主果然不是怨鬼。”和尚口诵佛号,抬头看向陈子轻笑道。
    “你的朋友想见你,请施主进来吧!”
    说着和尚一抬手里的铜碗,陈子轻的魂影随即没入其中,碗里血珠也瞬间化开,无数的血丝交织,最终竟成了张人脸。
    陈子轻跟俯视过来的周今休四目相视,和尚能看到他,周今休却只能看他在水里的影子。他难掩激动:“今休,我……”
    周今休蓦然按住碗口,他仿佛重获新生,全身骨节都在作响,微抖的上半身深深地弯折下来,高挺的鼻子贴着水面,如一个吻:“你是谁?”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的灵魂是真实的样子。他心惊肉跳冷汗连连。
    我的妈呀,我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咳,我,今休,我就是,”陈子轻瞥着自动走开的和尚吞吞吐吐,他解释不了,又觉得周今休是明知故问,索性就说,“是我。”
    周今休眼神深不见底。
    我认识你了。
    我们初次见面,我却有种久违的感觉,灵魂都在亢奋地发出嗡鸣,多荒唐奇妙。
    你能被和尚的术法招出来,说明你和我想象的相差不大,甚至有重叠吻合点,比如你的眼睛,和我想的一样清亮。
    好半晌,周今休缓慢道:“原来你长这样。”
    陈子轻阻止周今休往下说,生硬道:“别的我们可以慢慢说,得快点找到严隙,是他布的阵。我担心他有被灭口的风险,他没了,阵破不了,我就回不去了。”
    他试图拿到主动权的样子既心酸又努力。
    “应该有两个阵,一个在老宅,一个在秋水湖,还是要找严隙。”陈子轻撇去不言而喻的部分,自顾自地说。
    周今休凝视碗中人脸,任由他暂握主动权,等他说完才开口。
    “你作为一个孤魂野鬼,不能进别的躯体?”
    陈子轻欲言又止。
    周今休不易察觉地将他的五官刻入脑海深处:“只能是庄惘云的躯体?”
    陈子轻心说,是啦。
    周今休眯眼:“舍不得庄七爷的财富和权势?”
    陈子轻摇头。
    “是吗。”周今休说,“那就是,”他慢笑一声,轻悠悠道,“有目的,有任务?”
    陈子轻:“……别问了。”
    “好,我不问。我动用手上资源,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严隙,做你传话的媒介送你回到庄惘云的身体里,”周今休目光灼人,“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样,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陈子轻顿了顿:“那我随便说个名字,你也不知道真假。”
    周今休笑起来:“是啊,你看,你轻易就能骗到我。”
    他把手伸进混着淡淡血腥的水里,仿佛进入水中魂魄的身体里,深放片刻才直起身,将那只湿淋淋的手擦在脸上抹在唇边,任由水珠随着他带笑的眉眼滚落。
    “所以,稳赚不赔的买卖,做吗。”
    第284章 我发癫了
    陈子轻记不清自己在几个任务世界透露过名字,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他每次被问起这个问题,都是说的真名,从没撒谎敷衍,甚至都没动过那样的念头。
    此次也是一样。
    陈子轻告诉周今休,他叫轻轻,很轻的轻。
    周今休并未就此罢休,而是继续问他的姓,问他的全名,看似有商有量,实则强势偏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姓陈,耳东陈。
    陈轻轻?
    不是。是陈子轻。
    周今休在这件事上格外严苛,紧跟着就问他名字里的第二个字是哪个字,在他说出来后陷入沉思。
    一个陌生的名字在年轻人的脑海组成,他不知在想什么,长久地一动不动,让人难以揣摩。
    陈子轻一颗心提上来:“你别拿我的名字去查人口找我的家庭背景。”
    周今休首次对他露出幼稚的坏笑:“我偏要查,你能拿我怎样。”
    陈子轻:“……”那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周今休朝着碗里的水面吹了吹,根本就查不到是吗,他固执地去调查,只会在死胡同里消耗时间和精力,倒不如在大好时光做些别的。
    就像有些问题,其实没那么重要,完全可以剪掉。它们的存在,弊大于利,会遮挡他的视线,影响他的关注力。
    “陈子轻。”周今休缓慢的,生疏地唤出这个名字,好似一道电流瞬息间走遍全身,心脏犹如被人轻轻用指甲刮蹭了一下。
    记不清是多久没被人这么叫过了,陈子轻怔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体会到姗姗来迟的动容,不禁泪流满面。
    好在他的魂影是在水里,眼泪和水融在一起,周今休看不见,不知道。
    “轻轻。”周今休转而又唤了声,不再是连名带姓,而是亲昵的小名。
    陈子轻不自觉地回应:“诶。”
    “你抢来的身体才用了四个多月,就被人抢走了。”周今休说,“怎么这么蠢。”
    陈子轻眉心一拧,他不高兴地就要说话,却听把手伸进水里,沿着他脸部轮廓线条划动的人说了一句。
    “我更蠢。”
    周今休抬起右手假肢,漫不经心地抚着领带上的银色蝶翅领带夹,眼色幽深:“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现在才知道。”
    陈子轻默认了他的前半句。
    周今休刚才不过是半试探,此时他得到了答案,胸膛阵阵发烫:“所以是不是,你昨晚一被迫离开庄惘云的身体,就去了我的房间?”
    水里的魂在他指尖点点头,他散漫道:“怎么不去找庄矣,那位的房间比我的更接近楼梯口,离你近一点。”
    陈子轻嘀咕:“又不是由距离决定的。”
    周今休再次贴近水面,带着强大迫人的气场:“那是由什么决定?”
    陈子轻答非所问:“香快烧完了。”
    周今休的气息喷洒在水上,激起淡淡涟漪,他笑着说:“烧完就烧完,不是还有吗,香都烧没了,就把我点着了烧,我这具身体够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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