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强调了一遍,拍拍迟帘的肩膀:“成王败寇,阿帘,你一个早就出局了的人,何必站在原地,你能守到什么,你什么都不会守到,越纠缠越可悲。”
    迟帘一言不发,就在上个月,季易燃的未婚妻去世,婚约自动解除,接下来他会做什么?暗中撬他父亲的势力?只怕是早就在撬了吧,他那么想获得自由,在确保顾知之安全的前提下挖谢浮墙脚。
    必要时候,迟家会助季易燃一臂之力,这个信号他已经放给季易燃了,不为别的,他就是单纯的想看季易燃能不能挖开谢浮的墙脚,他不想让谢浮好过。
    他只拥有了半年多,谢浮的时长却是他的几倍,凭什么。
    迟帘冷冷地笑了几声。
    倘若顾知之真的在找替身谈恋爱,那他们都一样,都是替身,凭什么谢浮这个小人就比他高贵?
    “妈的。”迟帘从齿间挤出一声低到近乎模糊的咒骂。
    谢浮不做反应,他掐断燃烧着的烟捏在掌中,面色平淡地转身迈开脚步,皮鞋踩着地上的纸往来时的方向走。
    “这就走了?”迟帘不快不慢地开口,“我差点被你害死在手术台上,你一声道歉都不给?”
    谢浮没回头:“给了,就说明我对不起你。”
    他说:“我不会对你道歉,就像我不认为自己那么做是个错误,要怪就怪你把弱点暴露了出来,让我有机可乘。”
    迟帘怒极反笑:“好,你有种。”
    “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谢浮颇有风度地说,“我老婆还在家等我,信息催几次了,我们今晚是要做通宵的。”
    迟帘的手指被烟烫红都没感觉:“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随时欢迎。”谢浮脚步不停,“我有自信,他知道了所有,还是会站在我这边。”
    迟帘的太阳穴狰狞地跳了跳:“少做梦了,顾知之一旦清楚你的为人,一旦发现我跟他是被你算计才分开的,他不可能会要你这个背弃发小,丧心病狂的丑恶伪君子。”
    “是吗。”谢浮站定,他像是无奈地扶额摇摇头,返回到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发小身边,放出了手机上的录音。
    那是大一上学期的冬天,孟一堃跟他爱人的一段对话,他在门外录了下来,时常在自己焦虑不安的时候听一听。
    一段被有心人记存的录音带来的过往,在凌晨的观景台,在迟帘面前展开。
    “你真的忘掉阿帘了?”
    “真的。”
    “如果阿帘跟老谢都要死了,你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他们都是大家族继承人,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真出现了,也不是我能这个普通人能救的。”
    “就是发生了呢。”
    “孟同学,你的前任和你的现任,你救一个,你救谁?”
    “当然是现任。”
    “那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有不同的答案呢。”
    “因为你们不是常规的散了,你们是被误会拆散的,当时你们还想在家长的眼皮底下用两年的假分手,换一辈子的长相守。你们感情那么深,散在最喜欢的时候,我不信你真的忘干净了。”
    “散了就是散了。”
    “回到你的问题上面,假如火星撞地球,真的发生那种小概率事件,他们同时命悬一线,又只有我能救……”
    迟帘绷住身子,下意识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他低着脑袋,双手捂住耳朵不敢听,却又抱着一丝期望地没有合拢指缝。
    “我会选谢浮。”
    “谢浮是我唯一的选择,我永远选他。”
    迟帘像被人摁进加了大量冰块的水里,有碎冰混着水进他五脏六腑,他从头到脚麻木没了知觉,找不到一点活着的痕迹。
    “非要自取其辱。”谢浮收起手机,“这就当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阿帘,希望下次再见,你的进步能更大一些。”
    把人的自尊踩在脚下还不够,还要碾上一碾,他想起什么一般才说:“对了,你当年放在我那的物品,各种口味各种款式,我都一样样用在顾知之身上了,包括那些小玩意,我一个都没浪费,多谢。”
    说着就施施然地走了。
    .
    谢浮开车行驶在回去见爱人的路上,到一个路段的时候,他忽然扫向后视镜,发现了什么,勾了勾唇。
    下一刻就迎来了一股猛烈恐怖的撞击。
    “嘭——”
    世界猝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又猝然陷入令人恐惧发怵的死寂。
    两辆车停在路边,后面一辆车里下来个人,是迟帘,他要去看自己的兄弟死没死,他满头血地踉跄着走了几步,整个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前面那辆车撞开护栏,歪歪斜斜地抵着树干,车头变形凹陷,车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谢浮的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面,他的四肢轻微的抽搐,腿,脸,头上都在流血,没什么痛感,又像是正在被凌迟。
    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就恢复清明,谢浮吃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在电话接通前就露出微笑。
    手机那头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谢浮笑:“老婆。”
    陈子轻困顿地打着哈欠,他舌头破了,嘴也破了,说话声不太清晰:“你怎么出去了啊。”
    谢浮一边体会身体里的血流失,一边体会所谓的车祸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引发的恐惧,但他体会不到后者,他的恐惧来源于别的地方,那是凌驾在死亡和病痛之上的东西。
    “有点事。”谢浮全身骨节乏力,他的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滴下来,掉进眼睛里,眼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陈子轻舔到这会还有点火辣的口腔内壁:“那你是要回来了吗?”
    谢浮的半边面颊被染红,他轻轻笑,唇齿上都是血迹:“我在等日出。”
    凌晨两点多,日出还早。
    总有等到的时候。
    陈子轻的睡意褪去不少,他清醒了点:“你在哪看日出啊,怎么不叫上我一起,我们可以……”
    “嘘。”谢浮的心里很平静,没有风没有浪,“听我说。”
    他不待爱人做好准备,就开始这场看似不合时宜十分匆忙仓促,实则是等候多时,借机行事顺势而为的坦诚时刻:“当初迟帘在‘揽金’亲你的一幕,我拍了视频。”
    陈子轻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某种可能不受控地快速成型。
    为什么谢浮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和他坦白,刚才说的“有点事”是去见迟帘了吗。
    那他们……
    陈子轻的思绪被谢浮的声音打断。
    谢浮的话声传来,他说:“我嫉妒迟帘能拥有你,当年那晚你们在房里做,我在门外听,我想的不是离开,我想的是,”
    顿了一两秒,谢浮笑出声:“进去取代他。”
    “于是我实施了行动。”
    “我把那段在‘揽金’拍的视频发给了迟帘的父母和奶奶。”
    “除了那段视频,我还单独给迟帘发了一些东西。”
    谢浮把手机拿开点,他把喉咙里的一口血吐出来,声音不被堵了,通畅了点才将手机拿近,继续说:“有你在原来学校为爱慕的同学写的信,拍下的你痴迷他的照片,还有你在街头叫人哥哥,你在餐馆看一个左撇子看入神……正是那些东西把迟帘刺激得心脏病发作。”
    “他开启自我防护忘了你是我没想到的。”
    谢浮不快不慢地剖开阴冷的过往,他怕爱人看不仔细,特地一丝一缕地挑了起来:“我的本意是迟帘在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衰弱下对你产生怀疑,甚至是无意识的反感厌倦,他避开父母的监视费劲联系上你,和你在电话里争吵,你们既不能面对面沟通,也没办法及时有效解除误会,再加上他短时间内很难成熟,各种因素累加在一起就能促使你们之间的矛盾激化,最终分手。”
    陈子轻带着满身被深爱过的证据从被窝里爬起来,他拉着被子坐在床头,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一把乱发撑在额边,嘴里说不出话来。
    谢浮下巴上都是血,他叹息:“你男人很坏吧。”
    陈子轻还是没说话。
    “我从没反省过,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件事,我的每个选择都不是一时冲动,所有后果我都欣然接受。”谢浮说,“我在家里爱你,走出门的时候爱你,今天,这一刻,这一秒,我依然很爱你。”
    陈子轻的眼睛不自觉地湿了起来,他终于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里响起一声潮湿的喘息。
    像谢浮湿漉漉的吻,沿着他的耳廓吻了个遍,然后他就听见了谢浮说的话。
    谢浮说:“可是老公累了。”
    “你的谢浮累了,顾知之。”
    陈子轻脸色剧烈一变,他意识到谢浮两句话里面的意思,嘴唇颤动几下,喃喃自语:“你……你累了吗……”
    “是啊,我累了。”
    谢浮的视野模糊昏暗,他阖起眼眸,手垂了下去。
    这是我作为你未婚夫送给你的礼物,所以你可以走了,你走吧。
    我放你走。
    但你要记得回来。
    你的狗还在等你牵走。
    第133章 茶艺速成班
    这一整个夏天,陈子轻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的。
    七月6号凌晨两点多,陈子轻接到谢浮的电话被挂断,谢浮累了,放弃了他们的感情,放弃他了。
    他被分手了。
    谢浮依然爱他,只是累了。
    那是谢浮含蓄又直白的分手话术。
    陈子轻再打过去显示无人接听,一遍两遍……十一遍十二遍,都是无人接听。他茫然无措的伤痛被恐慌不安取代,等不了地擦掉脸上的水迹,打车去了谢家。
    一路上都忘了身体的强烈不适,腰也像是没了知觉。
    他早就该去下一站了,也必须要去了,之所以迟迟没有去,是担心他走了,好了的谢浮又会坏掉。
    站在宿主的角度,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会让他省去大多顾虑,乐意之至。
    相当于是他瞌睡了,有人给他送来了枕头。
    可他不止是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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