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又仿佛是此时不说话就输了,白荇的音调比以往略高了些,当然听起来依然悦耳动听,是除了本人外没有人可以发现的失误。
    这话可以说是直白的怼人了。但一看就很神秘的女孩子居然真的陷入思考,白荇忍不住懵懵懂懂也跟着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这样就能够达成跟她一样的效果得到答案似的。良久,女生自顾自点点头,完成逻辑自洽的模样。
    “你说的对,”她肯定了白荇态度糟糕的说法,“但是——”
    白荇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落到躺着的丫鬟身上。
    “最近还是不想见到人的吧,尤其是紧追不舍的,不会觉得烦吗?”
    语气是纯然的疑问,没有怜悯,没有知晓某个事实却故意逃避的虚伪。
    白荇本应该拿“那你带我离开躲开河神祭”这样的要求来为难她,在这样纯粹的平静里忽然也没了说出这话的勇气。
    何必呢?以白荇的聪慧当然明白如果来人想要救她,直接动手就行。没这样做就是不能做或者不想做。
    戳破两人之间的窗纸只会破坏如此平静的气氛。
    她有多长时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安宁了呢?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时候,“真是好运气,一个孤儿也能够白家长大还和少年订婚,老爷和夫人真是心善。”把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心善上,这样的未来太过不稳固,她满心里都是听话乖顺做大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儿和儿媳妇。
    当查到父母的去世也有白家冷眼旁观的一份贡献,甚至当初自家的产业多半被白家吞掉,她一时愤恨一时迷茫,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当知道自己命悬一线要给新人让位时,她机关算尽,想尽办法加大自己的筹码,面目狰狞身心疲惫。
    而此时此刻,她就像奇幻小说里遇到神秘世界的主人公。风在吹,草在摇,这样的感受和曾经看过的小说重叠。年轻的女性就像月夜里出现的帅气小仙子,只要搭上她的手就可以远离尘世的烦恼,进入无忧无虑的“永无岛”。
    白荇的心动了一下。
    就算对方可能只是出于临终关怀之类的想法,她也想像对方隐藏的建议那样,去逛一逛,享受最后一段人生。
    *
    “特殊纪念意义的地方有吗?”
    “啊,这个没。”
    “唔,”月亮一样的小仙子思索后回答,“今夜子时,我来接你。”
    “哈?”
    白荇之后仍然不知道这个约定为什么会达成,但“明月”已经远去了,那个漂亮的小仙子就像国外童话故事和她为了未婚夫苦读又被故事里的梦幻感动的小说一样,飘然而来,翩然而去。
    白荇木愣愣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刚才发生的事就像另一个奇幻故事。
    “真是梦一样。”她呢喃出声。
    “啊,不对,不是本来有些很讨厌她?”
    讨厌不起来了。不用说出口,白荇自己也明白这个事实。
    奇妙的人,白荇的手指轻颤。
    可惜激动兴奋掺杂着喜悦的心情并不能维持多久,丫鬟的醒来彻底把白荇从刚才梦幻的余韵中拉出来。
    [明明我才想到那个女孩子的动作]
    [地心引力完全没有用一样]
    [她真的不是会飞的仙子吗]
    [如果是仙子的话一定是从月亮上下来的吧]
    白荇心里的念头在刷屏,为了抑制过于混乱的情绪她掐紧手心。
    “那个贱女人是谁?!居然敢打晕我!”
    白荇的脸冷下来,可惜跟着她的人并不会看脸色,会看也不会跟着她了。
    “我们该回去了!”
    丫鬟惊奇地看向疾言厉色的小姐,即使没眼色如她也知道白荇是个温和的人从来不发脾气,也因此她才敢这么放肆,就是笃定好脾气的白荇会原谅她。
    老实人发脾气的震撼感让丫鬟止住了嘴里要继续的骂骂咧咧。
    丫鬟以为自己做得过分了,她垂下头,难得闭着嘴乖乖跟在白荇身后。
    白荇会生气当然不是由于丫鬟的僭越。这是白老爷和白夫人在意的事情。她也读过新派的书,当然知道人人平等的概念,丫鬟又没卖身给她,哦,不对,还真卖了,只不过卖身契在白父白母手中。
    这就更容易理解了。
    卖身契都在别人手里,丫鬟肯定听主人家的,丫鬟的态度就是主人态度的折射。白荇难道还能期待打算送她去死的人给她好脸色吗?
    白荇会生气不过是下意识不想听到有关女子的污言秽语。
    白荇:啊,明明之前是讨厌她的
    再次纠结的白荇有些好奇,可能是刚才女子从空中落下的场景激发了少女心,一向被理智压制住的迷信一时上头。
    白荇:不会前世真的认识吧,这么深的纠结,她是杀了我吗
    白荇摇摇头,某种程度切中真相的猜测像空气中的肥皂泡一样破裂开。
    好女人容易遇到渣,被白荇如此维护的少女很符合概率的是个渣女。
    “唉,就算是我,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也会感到抱歉。”
    不论白荇到底是什么东西,打破伪装之前她都是普通的人类。是嬴月把沉迷杀戮的玩家引到白荇家中。
    嬴月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
    鲜血撒了一地,死亡的一瞬间,那个名为白荇的人类会哭泣吗?
    “真是太可怜了,”嬴月为悲惨的白荇抹了两滴眼泪,干嚎不下雨的那种,“我得做点补偿才行。”
    区区补偿就想要抹除害人的愧疚感,鳄鱼的眼泪都不会如此虚伪。
    但已经突破底线的嬴月会证明这种虚伪都是好事。
    因为嬴月不干人事。
    “子时就是夜里十二点,十二点刚好是刷新时间。”也就是说,如果刷新,这个约定就会被作废,“同时也是倒计时截止的日期。”
    主线任务是生存七天,到十二点刚好是整整七天。能离开副本的话,想来约定是没有实现的时候了。
    坏,太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如果有人知道嬴月的行径一定会这样说。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嬴月扒拉扒拉空间,还是做好了准备。
    事实上,不止这些,嬴月还有更坏的。
    和本地时间修正后的手表显示出时间——0:00,正是副本该结束的时候。然而……
    【离开副本倒计时:零天】
    【检测到数据紊乱,现在修正】
    【修正完毕】
    【离开副本倒计时:无限】
    听清楚最后一声机械音的嬴月挑眉,因为早有预料,所以波澜刚起就已经平复。
    “没有刷新,没有结束,看来这个约是一定要赴了。”
    嬴月从空中落下,通过找准落脚点借力点,她就像鸟儿一样轻盈下落。
    机械音出现之前她已经来到白府附近,这一下落,直接把她送入白荇的眼帘。
    圆月当空,有美人乘风而来。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睡又睡不着的白荇刚打开窗,一只闪闪发光的蝴蝶发卡已经被别在鬓边。
    白荇伸手去摸,手伸到半途,就被坐在窗边的少女握住。
    “我们走吧。”
    少女轻巧的说。
    “哈?”
    气音发出的同时,身体陡然失重。带着玫瑰香气的手臂挽住她的膝弯,同属于一人的另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腰。
    风声在耳边呼啸,把她护在身前一方天地的双臂稳稳的不带一点颠簸。
    当狂风停止,白荇踉跄了一下被扶住站直才发现已经来到目的地。
    “这里是?”
    白荇惊奇地发现,身为土生土长的丰禾人,她居然会认不出这到底是哪里。
    “是广寒宫吗?”
    嬴月没想到会听到一个大家闺秀般的女子用一种学者考证般的严肃语气这样说话。
    这次轮到她惊讶了。
    嬴月:哈?
    “不是吗?”白荇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当然不是。嬴月心说。
    她只是从生存物资包里抽出野外建筑材料,这玩意有点像亚克力,当然肯定比亚克力坚固多了。一块一块先沿着河岸拼一段,再通过材料融合胶向对岸延伸,最后的成果就像是河道上盖上一大块纯净的玻璃板。
    在铺上建筑材料前,她在河面上放置了许多点燃的莲花灯,到了夜晚,灯光落在黑漆漆的水面,折射出粼粼波光,透过透明的地板很有如梦似幻的味道,比冬天结冰的河面可要漂亮多了。再加上河面上速搭的晶莹剔透的六角凉亭、两人高的小城堡、三人高的教堂还有宫殿,嬴月觉得,作为散心的场所应该还是够了。
    但是,这和广寒宫有什么关系。
    不过白荇喜不喜欢神话也不重要。
    “会跳舞吗?”
    “哎?”
    奇怪的问题。
    “会。”
    白荇回答。
    总要学习的。白荇又不是傻子,了解新派青年的习惯后,她就知道一个人在国外求学的未婚夫一定会有新欢。白荇没想到未婚夫会想要把她除去,红旗不倒彩旗飘飘还是考虑过的。想要保持自己的地位自然要学会跳舞,学会吃西餐。就算她没想到,白父白母也会想到的。
    “那我们一起来吧。”
    不知从何而来的音乐响起,白荇这才发现今天的少女身上是一件红色的礼服裙,还没懊恼自己的褂裙,觉得不合时宜,白荇已经被少女轻松拉着手在水晶地板上旋转,发着光的莲花像是活着一样在地板中随风摇曳。
    白荇从前不能理解跳舞的魅力。唱曲和舞蹈在她的意识里是一种献媚的东西,它们总是和情/色联系在一起,好人家的女儿是不该学这个的。只有走投无路期待夫君垂怜的女人才会带着鄙夷和羞怯偷偷观摩,既想要学到其中的精髓,又不想摆出屈辱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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