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英和瞿显扬因为乔达摩的关系,并没有彻底断开联系。
    乔达摩跟着昙英一起去了德国。
    德国的夏天气温舒适,番茄和葡萄在路边压满枝桠的时节,她和乔达摩等来和瞿显扬分手后的第叁次见面。
    上一次见面是在香港,两人在同一个航厦转机。
    没说什么话,就分别了。
    昙英在飞往法兰克福的航班上选到一部电影,女主角有一句台词说,“我希望香港下雪。”
    一看到“下雪”这个字眼,昙英就想到了二十岁那年的初雪,那个被关在窗外的小雪人,和瞿显扬低垂的温柔眉眼。
    于是那个春天,昙英给瞿显扬主动发了一条消息,她问瞿显扬,“你有没有来过德国?”
    瞿显扬说没有。
    等到夏天刚开始的时候,他参加完计算机年会,直接跟导师请了一个星期假,他就去找昙英了。
    他们住在昙英狭小的单人公寓里,有时隔壁邻居用洗衣机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白天昙英去上课,狗儿子陪着瞿显扬逛大街。晚上回去瞿显扬已经做好了中餐,给昙英改善伙食。
    瞿显扬每晚都捂着昙英的嘴,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肏弄。
    他满头大汗地小声问昙英,等她放假了可不可去一次美国,他的论文进度非常紧凑,他导师把他当作叁年就可以博士毕业的天才来培养——因此他时常无法抽身来看她。
    昙英没有答应他,却在圣诞节来临前,抵达纽约州。
    瞿显扬从来没觉得纽约有那么大过,大到他触碰不到所有和快乐无关的边界。
    他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结束助教课后在校园里看到昙英。他给她买了他们学校的纪念卫衣,昙英脱下羽绒服时就会露出来和他同款的卫衣。
    他们从来不说复合,也故意忘记分手的事由。
    瞿显扬不再一味购买礼物和他认为有价值的事物给昙英。他们用邀请的方式轮流请对方吃饭、去对方求学的国度或者周边度假。他们在万恶的金钱和跌下神坛的爱情面前,渐渐沦为平等的俄罗斯转盘。
    谁也不知道命运的手枪,会朝哪个靶子开枪。
    偏偏变故就发生在第叁年。
    瞿显扬如他导师所愿即将拿到博士学位,他打算申请欧洲的博后,离昙英更近一些。
    可是他导师百般劝说,甚至拿出自己顶刊审稿人的身份威逼利诱瞿显扬,要他在实验室再留半年当博后,等他的学弟妹都上手后再离开,后续是否继续合作也全凭瞿显扬意愿。
    瞿显扬在自己领域战绩斐然离不开他导师的帮忙。
    瞿显扬答应了。
    四月的时候,他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昙英正好写完论文也自行放假了。她跟瞿显扬说乔达摩被她托管给了她系上一个养过狗的学妹。
    于是在分手叁年后,他们以前所未有的时长,厮混在了一起。
    他们在新天鹅堡下边咒骂停在半途的德铁,边手拉手赶在预约时间临界前爬上山;他们在夜晚亮起灯光的埃菲尔铁塔下,在周围满是亲吻拍照的情侣中,尴尬地对视几秒后相视一笑;他们在罗马的许愿池边各自许愿,却因为急着上厕所只舍得丢一枚硬币;他们的最后一站是那不勒斯的庞贝古城,一座在火山灰中定格的古城。
    瞿显扬看到的是那些古罗马壁画里男女交媾的姿势,他和昙英是否全部解锁,而昙英看到的是在睡梦中相拥至死的夫妻。
    离开庞贝古城前,昙英突然叫住了瞿显扬。
    “瞿显扬,”太阳很大,昙英看着逆光中的瞿显扬,他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大半的光照,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敛起来,昙英却已是笑不出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几天一直不让学妹发乔达摩的视频给你看吗?”
    一个极为惨烈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瞿显扬的大脑。
    他看到昙英不紧不慢地摘下她这几天一直戴着的项链,这条项链的中间是一团做工细致的链索,她解开锁扣将一枚浅黄色的六芒星型的宝石取出来,握在掌心,缓缓递给瞿显扬。
    瞿显扬露出比当初昙英突然跟他提分手时更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仓皇后退,连连罢手,话都说不清楚地嗫嚅,“昙英,你在干嘛?我们说乔达摩你给我这个石头干嘛?桥豆麻袋……别闹了!昙英、你别哭,你说话!”
    可是昙英没有哭。
    昙英的眼泪早在乔达摩突发急性脑炎,几分钟内就在她面前痛苦地猝死后,流干了。
    她不相信瞿显扬看不出来她和他在欧洲这叁周,她总是会在他将她抵弄到最后的时候哭出声,还有他们路过看到有老太太抱着垂垂老矣的小狗,她也会下意识别开眼。
    她早就痛哭流涕过了,现在轮到瞿显扬了。
    空荡荡的荒原上,瞿显扬闷闷地呜咽了几声,昙英别过脸,背对着他走开几步,俄而响起瞿显扬放声大哭的声音。
    昙英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沙砾被泪珠染成深褐色,那是乔达摩眼睛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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