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她现在百般忐忑又有什么用?
    当时的情况,她如果不这样做,难道就有更好的办法吗?显然没有。
    走到这一步田地既是注定的事情,她只能听天由命。
    至于明天要怎么办,就等见到明天的太阳再思考吧。
    亦泠抬头望着承尘,闭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即熄灭了所有烛火,在一片寂静中躺上了床。
    -
    许是因为这一个多月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亦泠原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一整夜,谁知闭上眼睛后,没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连梦都没做一个。
    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婢女们忙碌的低语声混杂在春日的鸟鸣中,和往常的每一个清晨并无区别。
    不一会儿,曹嬷嬷也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见亦泠已经坐起了身,很是诧异:“夫人这么早就醒了?”
    亦泠没说话,只是掀开罗帷下了床。
    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子里,将砖面也照得和煦。
    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亦泠预想中的暴风疾雨。
    甚至连钻进来的微风都是暖的,好像在安抚亦泠的不安。
    她又往窗外看了眼,还没开口,曹嬷嬷就说道:“大人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亦泠眨了眨眼,才恍然回神。
    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她果然还是多虑了,大权独揽的谢衡之哪有那么多心思耗在这些情情爱爱上面。
    说不定他前几日的行为也只是打发漫漫归程的无趣罢了。
    待今日进了宫,他又该回到一日万机的日子,或许连昨夜发生了什么都忘了。
    这般想着,亦泠连压在心里的最后一丝沉郁都消散了。
    仔细地梳洗后,又专程换上了新做的春衫。
    曹嬷嬷也如常地伺候着她,动作有条不紊。
    唯独到了用早膳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她才一拍脑门儿,懊恼地说:“后厨不知道夫人睡在东厢房,想必已经送去寝居那边了。”
    说着便要出去:“老奴这就去叫人送过来。”
    “不必折腾了。”
    亦泠摆摆手,“我过去就是。”
    她总不能在这东厢房躲一辈子。
    到了寝居,曹嬷嬷推开门,亦泠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不过怎么摆了两副碗筷?
    亦泠顿住脚步,张望四周一番。
    屋子里确实没有谢衡之的身影,想必是他没来得及吃点东西便走了。
    思及此,亦泠便自个儿坐了下来。
    乳饮和甜点是她的口味,对面摆着的清粥小菜显然是为谢衡之准备的。
    可是他已经走了,若是没人吃,岂不是浪费了?
    于是亦泠决定雨露均沾,伸手去拿对面那碗盛好的粥。
    谁知刚端起来,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亦泠似是预料到了什么,慢腾腾地回过头,果然和谢衡之撞了个四目相对。
    思绪凝滞了那么瞬息,亦泠立刻扭头去看曹嬷嬷——
    你不是说他已经出去了吗?
    曹嬷嬷则是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我不知道啊!
    在主仆二人来回递眼神的时候,谢衡之已经跨了进来。
    什么都没说,迳直在亦泠对面坐了下来。
    然后目光落在了亦泠手里的那碗清粥上。
    亦泠:“……”
    她默默把碗放了回去,然后垂下眼睛,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耳边顿时只剩汤匙刮蹭碗壁的声音。
    亦泠一直埋头吃饭,对面的人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曹嬷嬷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差点以为这两人互相看不见对方。
    直到他们的筷子在夹向同一块儿糕点的时候碰到了一起——
    对,快说说话,吵两句也好啊!
    曹嬷嬷眼睛都快黏在那两双筷子上了。
    可是紧接着,就见亦泠默不作声地放下了筷子,端起乳饮喝了起来。
    曹嬷嬷:“……”
    不过亦泠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偷偷觑了谢衡之一眼。
    他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吃东西的动作也慢条斯理,就连此时的沉默似乎也是合理的。
    唯独眼下那点隐隐的青黑……
    亦泠一时有些记不清,他昨天可有这样的疲态?还是前几日在舟车劳顿中便已经……
    正出神地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响。
    亦泠倏然抬眼,见谢衡之搁下了碗,起身就走。
    亦泠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踏出了寝居,只留下一股凉飕飕的风。
    片刻后,亦泠看了眼他那没吃两口的粥,又转头去看曹嬷嬷。
    曹嬷嬷痛苦地闭上了眼。
    -
    暮色四合,余晖洒在宫殿的黄色琉璃瓦上,流光溢彩,再不似冬日间阴寒。
    太子从太一宫里出来,见谢衡之站在檐下等他,长身玉立,神色疏淡,似是在出神。
    “瑾玄?”
    谢衡之闻声回头,向太子躬身行礼。
    太子笑了笑,问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竟还在等我。”
    “不急这一会儿。”
    谢衡之后太子一步下了阶梯,问道,“圣上已经歇下了?”
    “嗯,父皇近日的精神都不大好。”
    他侧过头,说道,“不过这回祭祀带回的虎石让他很是开心。”
    “那就好。”
    两人许久未见,一个去了松远县解决瘟疫,另一个人则是离京祈福。
    都是为了同一件事,今日太子也回京交差了,自然有许多事情要交流。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到了去往东宫的路口。
    谢衡之交代了个大概,转头见太子似乎要和他一起出宫,便问道:“殿下不回东宫?”
    太子“嗯”了声,“今日去别院。”
    谢衡之瞥他一眼,不用追问也能猜到个大概——
    太子妃娘娘恐怕又没给太子好脸色,去别院住着,至少两人都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啊,这世间的夫妻,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普通平民,都各有各的不顺。
    “娘娘毕竟是太子妃,殿下这样日日避着,恐怕也不妥。”
    听见谢衡之突然的劝慰,太子愣了愣,才轻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舒方看别院的花开得好,特意去小住两日。”
    谢衡之:“……”
    看他神色微暗,太子又道:“你呢?若是不急着回府,便随我一同去别院赏花喝酒吧。”
    闻言,谢衡之抿唇不语,只看着前路。
    天都快黑了,路都看不清,还赏花。
    “改日吧,今日臣家里有贵客。”
    -
    关于谢府有贵客这件事,亦泠丝毫不知。
    清晨谢衡之前脚进了宫,她后脚就离开了谢府。
    原本外出了一个多月,是该留在家里好生歇息。
    可昨天和谢衡之闹了这么一通,明眼人都能看出亦泠情绪低落,于是锦葵便劝她出去散散心。
    这样好的天气,光是湖中泛舟就耗费了半日时光。
    而后再去听曲吃茶,东市闲逛,一眨眼天色就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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