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下了……军令状?”
    谢衡之姿态未变,甚至都没抬头看亦泠一眼。
    只是眼神沉了下来,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才说道:“没错。”
    如此石破天惊的事情,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家常小事。
    亦泠看着他,久久无法置信。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放下碗筷,转而端起汤碗,搅动着里面的汤匙,“你不相信?”
    亦泠不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她只是不相信有人会为了她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仅仅是为了她。
    “若是无法攻下北犹,你岂不是满盘皆输连命都保不住?”
    谢衡之终于抬眼看向亦泠,却是不答反问:“你不是不想去胡拔?”
    亦泠愣愣地点头。
    他又问:“你想不想留在我身边?”
    亦泠不知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走到这一步的。
    当谢衡之问出这句话时,她也只能回答——
    “……我想。”
    那就对了。
    今日在面对帝王的施压时,谢衡之脑海里浮现的只是亦泠的面容,而非封王封侯的荣光。
    纵然婚嫁并非她所愿,纵然她心里有别人的影子,但她终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为人夫者,他绝不可能牺牲她去换取开疆拓土的功名。
    他虽改变不了过去,却能把握未来。
    既然他确定亦泠不想去胡拔,她想留在他身边——
    他紧紧看着亦泠,以寻常而又从容的语气说道:“那我就担得起这个风险。”
    寒夜寂寂,鸦雀无声。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亦泠心里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在振翅。
    这分明是门窗紧闭的屋子,却不知从哪吹来了风,吹起一阵阵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第52章
    在气氛微妙到让亦泠无所适从的时候,她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识地去抓筷子。
    但手指在这个时候完全不听使唤,筷子握得一长一短不说,还半晌夹不起一片青菜。
    直到对面的人将她想夹的那一片青菜夹到了她的碗里。
    亦泠再次抬起头,看着一言不发低头吃饭的谢衡之,终于陷入了彻底的僵硬中。
    他到底图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他是她空有名头的丈夫?
    可是他明明知道商亦泠对他没有半分情谊。
    而此时坐在他眼前的女人——
    不会吧……
    不会吧???
    一个曾经被亦泠否定的猜测再一次出现在她脑海中。
    而这一回,答案来得过于明确,反倒让亦泠自个儿就急于找证据推翻。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的震动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演愈烈,震耳欲聋。
    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谢衡之就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
    即便是谢府里的一只狗,谢衡之也不会让人夺走。
    总不能以此说明他喜欢上了一条狗吧?
    对,只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哪个男人能容忍他人明目张胆来夺妻?
    “不饿吗?”
    在亦泠惊惶失措的时候,谢衡之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
    亦泠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没想过要她给出什么回应。
    “饿啊,怎么不饿。”
    亦泠也急于逃避,立刻埋头吃起了饭。
    这种时候,进食只是亦泠掩饰情绪的手段,哪儿还顾得上什么斯文吃相。
    她看着只是小嘴一张一张的,实际上恨不得略过咀嚼这一步直接生吞。
    就这么吃了好一会儿。
    忽然间,亦泠脑子里闪过另一件事。
    她又猛然抬起头,双腮鼓鼓,眼睛也瞪得圆滚滚的——
    差点忘了,被她遣走的曹嬷嬷和锦葵已经踏上了回江州的路。
    得赶紧把她们截回来!
    ……还有她的钱!
    不想亦泠还没开口说出来,谢衡之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低头嗤笑了声。
    “等你想起来,人都到江州打个来回了。”
    -
    第二日一早,曹嬷嬷和锦葵便被刀雨带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一老一少看着平平无奇,跑起路来是真能跑,还带着一只小狸猫呢,竟也一夜之间翻山越岭出了京界,刀雨一个习武之人快马加鞭大半宿才追上。
    回到谢府时,两人发丝凌乱衣衫沾泥,脸上还蒙着一层灰
    明明才分离了一天一夜,与主仆三人而言却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一见了面,曹嬷嬷就扯着嗓子嗷嗷地哭了小半个小时。
    刚开始亦泠还很是感动,后来就有点烦了。
    “行了,非要哭就去大人面前哭。”
    哭声戛然而止。
    曹嬷嬷用手背抹了眼泪,又张望着四周,小声问:“夫人,那个胡拔人真的走了吗?”
    “走了。”
    亦泠说,“今日天不亮就走了。”
    他走的时候,上京又下了一场雪。
    一如他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不留痕迹。除了皇室与那几个重臣,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胡拔王次子在这个冬日踏足过上京。
    知道了这些,曹嬷嬷和锦葵心里的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
    昨日亦泠将她们赶回江州,嘴上说的是嫌弃她们不够机灵,其实她们明白,亦泠是在给她们一条活路。
    不然她们两个奴仆去了胡拔,那可真就是一眼望得到头的绝路。
    好在一切又回到了正道,她们不用备受良心煎熬地回江州去,亦泠也不必去胡拔受苦了。
    只是曹嬷嬷不知道事情怎么一夜之间就急转弯了。
    思来想去,能有这回天转地之力的人也只有一个。
    “夫人,”她问,“……是大人不同意将您送去胡拔吗?”
    倒也确实是这样。
    亦泠点头,也不想多解释。
    “奴婢就说大人肯定舍不得夫人的!”锦葵哭唧唧地喊了起来,“大人待夫人那么好,他心里有您,肯定不会把您送去胡拔的!”
    亦泠本就因为此事愁绪如麻,一晚上大气不敢出,连睡觉都蜷成虾米缩在床角,就怕一个眼神就让谢衡之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按捺不住跟她挑明。
    好不容易熬到了谢衡之早上入宫,她才如释重负。
    结果她憋了半晌,锦葵倒是在大庭广众一股脑嚷了出来。
    尽管四周的婢女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亦泠还是感觉到自己脸颊火烧火燎的。
    “好了好了,你们去休整休整,别在这里哭哭啼啼了。”
    打发走了二人,亦泠终于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但愿谢衡之只是一时兴起,可别真的对她情根深种啊。
    到时候搞得全天下都认定她和谢衡之情投意合恩爱缱绻,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就在这时,前院里突然来人,说东宫里的逢渝姑姑来了。
    亦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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