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小肚鸡肠又冷漠的男人,她都做出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了,他竟还这般铁石心肠。
    亦泠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意顿时跑得一干二净,她也不想演下去了。
    本来日日都要想方设法靠近谢衡之就已经很痛苦了,日后府里有了其他女人,她还要被迫争宠。
    这种日子过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亦泠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迳直说道:“你要纳妾便纳吧,只是我但凡有一夜见不着你就会晕死过去,这毛病谁也治不好,就靠你吊命!你若想当鳏夫就尽管去纳妾吧!”
    反正谢衡之也不会信,她只求说个痛苦,随即就朝床上走去,直挺挺地躺了下来,大有一副等死的模样。
    躺了半晌,屋子里寂若无人。
    亦泠这才意识到谢衡之似乎没有走,也没有说话。
    她其实也很忐忑,想看看谢衡之到底什么反应,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去偷瞄他。
    刚见了光亮,就猝不及防和谢衡之三目相对。
    可谢衡之却不像她想像中那般声色俱厉。
    半开的门透出几分夜色,谢衡之半张脸隐在了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只是带着探究的目光,平静地盯着亦泠,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谢衡之突然收了视线。
    轻叹一口气后,他起身径直朝亦泠走来。
    亦泠下意识便往床角缩去,捂着被褥盯着谢衡之。
    他却什么都没说,像往日那样,掀开被褥,无声地躺了下来。
    藉着朦胧的月光,亦泠朝身侧的男人靠近了些。
    两人平日躺在一张床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此时谢衡之正侧着身,背对着亦泠,没有丝毫动静,仿佛沾枕头就能睡着。
    打了会儿腹稿,亦泠小心翼翼伸出手,试图戳醒他。
    指尖还没碰到他的肩膀,冷不丁就听他开口道:“又怎么了?商大小姐。”
    亦泠知道他根本没相信她说的话。
    可她能怎么跟谢衡之解释呢?遇到这种事情她也很无语但事实就是这样啊。
    “我方才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我在胡编,不信你去问问旌安寺的慧明大师。”
    “我也不想总缠着你的,只是这毛病无人可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若答应我,以后就算这府里有了别人,你也会每日抽出时间陪我一会儿,那我绝不管你要纳八个还是十个妾。”
    亦泠说这话的时候很着急,谢衡之却像是聋了。
    许久,就在亦泠以为他压根儿不想搭理时,他却利落地翻了个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四下寂静,清白月光透过罗帷飘荡在床榻之上,隐隐约约可见谢衡之的双眸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忽然很后悔自己先前为何莫名其妙要嘴贱逗她一下,导致这床上夜话越说越离谱,就差说自己是观音菩萨转世了。
    大概是因为今夜喝了太多酒罢。
    但若是让他此时主动服软:我是同你开玩笑的,我不会纳妾。
    ——倒像是莫名其妙在给她许诺什么。
    他就这么看着亦泠,许久没有说话。
    在谢衡之的注视下,亦泠咽了咽口水,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有多不妥。
    怎么说着说着,更像在变相邀宠了?
    而且还很拙劣。
    果不其然,谢衡之总算开口,却意味不明地问:“那大师有没有说过你这病什么时候会好?”
    亦泠:“……”
    问得好。
    没听到回答,谢衡之又问:“若是一辈子不好,我岂不是也要一生一世与你日日不分离?”
    亦泠:“…………”
    谢衡之可能不知道,亦泠比他还担心这个问题。
    若是一辈子好不了……
    “我——”
    就在亦泠打算挣扎着再辩解几句时,谢衡之忽然打断了她。
    “知道了。”
    他似是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复又翻身背对亦泠,“睡吧,大小姐。”
    亦泠:“……”
    -
    第二日便是小雪,虹藏不见,塞而成冬。
    天刚濛濛亮,瑟瑟北风刮得枯枝乱颤,婢女们说话的声音也像裹了一层冰霜,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亦泠一夜没睡好,面对的烦心事太多,越想越睡不着。谢衡之倒是睡得很香,任她夜里怎么翻来覆去也没醒过。
    到了晨起用早膳的时候,他竟还比往日多要了一碗粥,到这会儿还在吃。
    太后的懿旨就在这个时候翩翩而至——
    揽凤院的莲花开得好,邀亦泠前去观赏。
    亦泠脑子涨涨的,却还记得今天的日子。
    “今日小雪,竟要去赏莲?”
    传旨的太监不无骄傲地说:“是呢,夫人不知这揽凤院可是一个好地方。其中有暖池一片,饶是寒冬那池水也是温的,所以才有冬日莲花开这一奇景呢。”
    “今早太后娘娘听揽凤院那边的人说莲花最近开得好,连忙就让小的来请夫人做今年头一个赏莲的客人,这可是娘娘对夫人的看重啊。”
    亦泠大概还是见识少了,震惊了许久,直到谢衡之踏进这前厅才回神。
    传旨的太监还没走,堆着笑脸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朝谢衡之行礼问安。
    谢衡之却看都没看那太监一眼,抬手理着乌纱帽,迳直越过了他身侧,朝亦泠走来。
    “今日天冷,你不想去便待在家里吧。”
    他这话一出,亦泠整个人都颤了颤。
    人家太后的人还在这儿站着呢!
    亦泠去看那太监,果然见他脸色变了,虽垂着脑袋,依然可见其紧抿的唇角。
    而谢衡之却坐了下来,将乌纱帽搁在桌上,侧身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谢衡之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可亦泠没那个胆子。
    她连忙拔高了音量说道:“去!当然要去,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臣妇感恩戴德!”
    谢衡之凉凉瞥了她一眼,轻嗤了声。
    果然是个只敢窝里横的。
    有了亦泠打圆场,那太监也顺势告辞,没理由继续待在谢府白白受辱。
    等他转身走出了前天,亦泠连连拍着胸脯纾解恐惧。
    吓死人了。
    虽然知道谢衡之大逆不道,可别带着她一起找死啊。
    回了神,亦泠冷静下来,侧头看向谢衡之时,他竟还没走,坐在一旁悠哉哉地喝着茶,不知在等什么。
    亦泠瞄了他好几眼,几度想开口,却不知如何措辞。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太后娘娘这番邀她赏荷便是要藉机插手她的内宅事了。
    如今火烧眉毛,太后都已经召见她了,谢衡之还不表态,恐怕她就只能等死了。
    可她能有什么法子?
    太后有意,谢衡之也乐得接受,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还能拒绝不成。
    亦泠兀自坐在那里犯愁,谢衡之余光看过去,她如画的面容像笼了一层朦胧的薄雾,眉心一会儿紧蹙鼓足干劲,忽地又耷拉着眉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几口茶的功夫,她好像变化了千百种情绪。
    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转到了谢衡之身上。
    “想来太后娘娘身边美女如云。”她凉飕飕地问:“大人想要我带几个回来?”
    “……”
    谢衡之转头与她对视良久,却问,“真就这么在意?”
    亦泠没说话,只冷冷别开脸。
    若是没看错的话,似乎还白了他一眼。
    算了。
    不同她说明白,这谢府是不会安生的。
    也不知自己先前在和她莫名较什么劲儿。
    “我昨夜和你说的是玩笑话。”
    “什么?”
    冷不丁听他这么说,亦泠莫名其妙,“什么玩笑话?”
    谢衡之没说话,也没看她,只平视着前方。
    半晌,亦泠终于懂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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