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突然开口问道,“你撞见圣上喝血时,除了那几个真人,太一宫可还有旁人?”
    钰安公主老老实实回答:“有!那碗血就是谢衡之呈给父皇的!”
    否则她怎会对亦泠避之不及呢?
    谢衡之一定和此事有关,那他老婆说不定也是这种惯用邪术的人。
    太后和大皇子又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便道:“孤知道了。合灵,此事关乎天家颜面,你万万不可向外人透露一个字。”
    钰安公主连连点头:“那孙儿能为父皇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做。”
    太后伸手摸了摸钰安公主的脸颊,“你是个好孩子,但你父皇是天子,他想做什么,任何人都不可以插手,明白吗?”
    钰安公主当然明白。
    可眼见着一国之君就要被谢衡之用邪术控制了,还不能管管吗?
    见钰安公主倔强地站着不肯走,大皇子站起身来,沉声道:“合灵,你回去吧,皇祖母也累了。”
    太后也适时地合眼,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钰安公主看见太后这般态度,心里明了,她的皇祖母也无能为力。
    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紧抿着唇乖乖行礼告辞。
    -
    离开慈宁宫后,钰安公主站在甬道上没走。
    天色越发阴沉了,冬日的厚云沉沉顶在头上,似乎要覆灭整座皇城。
    她抬头望着天,握紧了袖中的双拳。
    父皇偏信谢衡之,母后和太子哥哥也与他情同一家。
    如今连太后都无法钳制谢衡之了吗?
    不行。
    她堂堂一国公主,决不允许这种奸臣祸国殃民。
    既然太后不管,那她来管!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公主,势单力薄的,又无背后靠山,能找谁帮忙呢?
    脑海里闪过一张张面孔,最终她也只是叹了口气。
    一个个的,无非都是谢衡之的走狗罢了!
    哦,对了!
    有一个人,对谢衡之的恨意不比她少。
    钰安公主双眼一亮,立刻叫人备车,马不停蹄出了宫。
    -
    亦府。
    亦昀又挨了一顿打,因为他昨日先是对谢衡之的夫人出言不逊,又在太子妃面前失态,后来还和薛老夫人扭打起来抢回了碎成两半的牌位。
    可谓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过亦昀这两年挨打就像吃饭一般,倒也不在意,养个两日便恢复如常了。
    他此时正在自己房里修补牌位,身旁摆了一盆鳔胶,用掉了一大半,却始终无法将牌位严丝合缝地粘合起来,急得已经满头大汗。
    每每失败一次,他都要在心里诅咒谢家十八代一次。
    忽然间,一个涂了彩漆的石子儿从窗外飞了进来,砸到他脚边。
    亦昀躬身捡起来,鬼鬼祟祟地张望四周。
    确定屋外没有人盯着他后,他将牌位藏到床底下,然后翻窗溜了出去。
    一路猫着腰走到梨沁园,从小门钻进去,在一处荒芜的石山后,果然见一个蒙面女子站在那里。
    亦昀上前弓腰行礼,还未开口,钰安公主就拦住了他。
    “说过多少次了,在外不可行此大礼,引起别人注意可怎么办?”
    亦昀没再坚持行礼,只是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公主找我何事?”
    见他如此颓丧,钰安公主挺起胸脯,郑重其事地说:“本宫想到了对付谢衡之的法子。”
    亦昀果然抬起了脑袋。
    但他眼里却装满了怀疑:“当真?”
    “自然当真!”
    钰安公主转过身,面朝杂草丛生的荒地,一副稳操胜算的模样,“如今谢衡之只手遮天,单凭你我想扳倒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转过头,目露精光:“硬碰硬自然是不行的,我们应当另辟蹊径,从他枕边人入手,套出他的把柄!”
    亦昀不解地眨眼:“枕边人?你说他老婆?”
    钰安公主点头。
    亦昀眉头蹙得更紧:“那毒妇心思深沉,你我如何能套出谢衡之的把柄?”
    钰安公主没说话,只是伸手轻拍亦昀的肩膀,意有所指道:“那就看亦小公子的本事了呀。”
    亦昀:“?”
    明白钰安公主是什么意思后,亦昀猛然跳开一丈远:“疯了吧!我死也不会去勾引那个毒妇的!!”
    钰安公主见他如此气急败坏,也一把扯了面纱。
    “你不想为你姐姐报仇了?”
    亦昀绷直了身体,瞪眼望着钰安公主许久,咬牙道:“那为何不是你去勾引谢衡之,岂不更直接?”
    钰安公主:“荒唐!本宫可是有未婚夫的人,而且本宫是公主,不要名声吗?!”
    也对。
    亦昀垂头想了想,又忽然抬头。
    “那我便不要名声了吗?!”
    钰安公主反问道:“你还有什么名声?”
    作为户部尚书的儿子,亦昀虽算不上这上京头号纨绔,却是出了名的废物。
    长到十七岁,既无功名在身,又娇生惯养走不了武官的路,肉眼可见的前途渺茫,成天还只知斗鸡走狗,毫无上进心,哪个高门大户乐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反正已经不会有什么好姻缘了,拼了自己的名声去给自己姐姐搏一个公道,有什么不可以?
    亦昀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愣怔地想了半晌,踌躇道:“可谁都知道那毒妇痴恋谢衡之多年,我……我如何能成功?”
    钰安公主见他松动,连忙趁热打铁:“谢夫人痴恋谢衡之,不过是因为自小生在江州,没见过什么男人罢了。”
    “如今她嫁来上京半年有余,日日足不出户,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乱花渐欲迷人眼吧?”
    她上前两步,又笑吟吟地说:“何况,亦小公子的容貌可不比那谢衡之差半分。”
    亦昀半信半疑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当真?”
    “自然当真!”
    钰安公主信誓旦旦道,“那谢衡之成日惺惺作态,老气横秋,如何比得上亦小公子这等鲜衣怒马少年郎?”
    亦昀的自信心在钰安公主几句夸赞中急速膨胀,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眼神。
    “那我便……试上一试?”
    -
    第二日午后,亦泠用过午膳后,让锦葵去给她找了一本《孙子兵法》来。
    自打从昨天宫里回来,亦泠倒头睡了个安心觉后,又陷入沉沉的迷茫中。
    她如今是亲眼见证了谢衡之的大权独揽,连天家都不能奈何他了,自己怎能松懈呢?
    将养了这么久,她这晕厥的毛病似乎也有了好转的迹象,即便谢衡之半夜才回,她也没那般难受了。
    思来想去一整天,她心觉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开始严谨地筹划复仇大计。
    可这眼睛却不争气,兵法看了不到一刻钟,眼皮便像灌了铅似的,重得快睁不开。
    就在她小鸡啄米般耷脑袋时,曹嬷嬷的大嗓门忽然在外响起。
    “夫人!夫人!”
    亦泠猛然惊醒,下意识捧起书假装在看。
    直到曹嬷嬷跨进门来,亦泠意识也倏然回笼,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待字闺中被母亲拘着读书的亦小姐了。
    她叹了口气,放下书卷,懒懒靠在榻上,不满地说:“下回别一惊一乍的。”
    曹嬷嬷赔笑道:“是老奴粗鲁了。”
    亦泠:“说吧,何事?”
    经了提醒,曹嬷嬷刻意放低了声音说道:“亦小公子来了,亲自递的拜帖,如今人就在仪门外候着呢。”
    亦昀?
    亦泠倏地坐直,整个人都朝曹嬷嬷倚过去。
    “他来做什么的?”
    曹嬷嬷摇头:“小公子也没说,只带了好多东西,说一定要见到夫人您。”
    “他一个人吗?亦夫人呢?”
    “就小公子一人。”
    亦泠稍一思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想必是被爹娘下了死命,要亦昀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否则要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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