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消雨散,晴空初霁,湛蓝的天空中云彩飞渡,悠悠然飘来浮去。和煦的日光照拂着万物,空气中还泛着青草的气息和淡淡花香。
    街巷里,货郎和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从顺兴楼里飘散出来的炙鸭香气诱人,油汪汪的。
    轻风徐徐,吹动着姜淑禾髻间的发带,也顺带着将这股香味送至她鼻间。她双臂伏在马车窗框上,透过车帘缝隙精神头十足地欣赏着外边的繁荣景致。
    “还是出来好。”姜淑禾笑呵呵地感叹,“终于能回去见娘亲兄长,他们肯定想念我了。”
    感慨完她扭过脸见桃枝低着头跪在马车内,责问道:“我被那黑心贼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
    桃枝感觉面部拂过一阵凉气,她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在…在灶房。”
    “在做甚么?”
    “和高达他们喝姜茶吃点心…”
    “......”
    姜淑禾深深吸气想咽下不快,终究没忍住,伸手拧她耳朵:“好啊,我在卧房吃打,你跟高达他们打诨闲话。”说着将耳朵拧得更紧,“蠢桃枝,回去我便将你发卖了去!”
    桃枝听她这话有几分认真,忙不迭磕头认错:“小姐,婢女知错了,下次…呸呸呸,往后纵然遇到恶鬼我也挡在小姐前面,求小姐饶我这回…”
    她还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找缘由,“小姐曾告诫我,不是迫不得已不能惹恼贺大人,他会将人的舌头拔了蒸着吃…”想到这她不禁打个寒颤。
    姜淑禾不想听她解释,仍旧板起脸,斥道:“你这时候惜命了,我瞎了眼寻你这么个婢女,不知护主,你回去自己到院子里跪着!”
    桃枝拨浪鼓似的叩首称是,伸手给姜淑禾捶膝揉腿:“我回去就跪着,只求小姐还让我待在府里。”
    说完朝姜淑禾扬扬下巴,手指帘外,献宝似的:“小姐,快看。”
    马车斜后方跟着个穿粗布衫的年轻少年,骑在马上缓缓而行,正是吴安。
    姜淑禾不经意瞥瞥,翻眼问她:“他跟着做甚么?”
    桃枝听了这话如奉谕旨,嘿嘿笑着:“奴婢去问,奴婢去问。”
    她直起身卷起帘子,提声问马上的人:“吴安,我们要回姜府,你跟着我们做甚么?难道你要去我们姜府谋差事?”
    吴安牵住缰绳,赧然一笑:“桃枝姐姐别打趣我了,我当下就是在办差。”
    桃枝回头瞄瞄姜淑禾,见她低着头抚弄衣衫,她转转眼珠,问道:“谁让你跟过来的?你家大人?”
    吴安摇头否认:“不是,大人一早起来甚么也没说就赶去太子殿下宫中,是高达吩咐我过来的。”
    姜淑禾突然抬首,猛地一拍车壁,朝桃枝没好气地说:“你是想留下?想留下来便跟他去。”
    “小姐…”桃枝身形一颤,忙放下帘子,垂着头盯着脚尖闭口不言了。
    马车车轮辘辘行进,窗外喧闹嘈杂的声音渐小。过了会,车夫拉着缰绳“吁——”一声,马蹄急停,姜淑禾理理榴花罗裙,扶了扶钗环,待车身停稳,由桃枝托着手下车进府。
    母亲和嫂嫂并不知姜淑禾今日归府,见到她是又惊又喜,抱她在怀中哭了半日。
    二人左摸摸,又瞧瞧,生怕她在别处受伤,姜淑禾提起裙角转着圈展着臂示意:“我好得很呢,母亲嫂嫂不必担忧。”
    母亲指使仆从晒被煮饭,嫂嫂着人去买炮仗,燃了祛除晦气,又让人去官署将消息禀告给姜叔英,姜叔英知道后忙告假返还家中。
    他仔细瞧着姜淑禾,人倒是没瘦,只是气色不佳,便吩咐仆人:“让厨娘熬些补气血的粥来。”
    姜淑禾嫣然一笑,抱着他胳膊不撒手:“兄长,我好想念你们,你有没有日日念着淑禾?”
    姜叔英手指敲了敲她脑门,硬着嘴巴不承认:“不曾,兄长高兴得很,你不在府中我耳边难得清净。”
    见姜淑禾噘着嘴怏怏不乐,也不跟她开玩笑,拍拍她肩膀:“想,不只我想,母亲因为你整日偷偷哭,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姜淑禾点点头,想到这些日子让家人担忧挂念,不由得眼眶泛红,紧紧攥着姜叔英的衣袖满是歉意地说:“都怪我。”
    姜叔英摇摇头,笑道:“无事,回来就好,明日我便遣人去贺大人府邸赠以谢礼。”
    姜淑禾皱起眉头,眉宇之间皆是不赞同的意味。
    “我知你要说甚么,这次你能安然无恙回来还是要向他聊表谢意。刑部官员素来被称作浊官,他心肠硬,手段狠,且如今在太子殿下麾下,以后勿要得罪他就是。”
    姜淑禾轻哼一声,不再反驳,只是心里不由想到,难怪浊官都能耻笑我们姜家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了。
    姜叔英装作看不出她脸上的不悦,负手嘱咐她:“你在家好好待着,休要去牢里探望沉庭。”
    “为何?”
    “若被别人看到,难免再生事端。”姜叔英自顾自沉吟着:“只怕皇上还想再敲他们沉家一笔,豫州旱灾,西南军费,修葺宫殿,宫廷筵席,这些事宜都需要银两,沉国公这次怕是要破费了。”
    姜淑禾弯着眼睛莞尔道:“真是昏聩无能。”
    姜叔英面色凛然一白,他拽着她胳膊捂住她嘴巴:“胡言乱语甚么  !不要命了是不是!”
    姜淑禾甩开他手掌,眯起眼睛挑衅地笑,一副娇媚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拿了父亲的命,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略微对兄长施舍点恩惠,我们阖家都该当牛做马去报恩。”
    “淑禾!”姜叔英怒视着她,拍着桌子大声斥责。
    姜淑禾红着眼眶喃喃地说:“哥哥,你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
    姜叔英按按眉心,像在宫殿中回答同僚的口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看就该将你早早嫁出去,一个女儿家整日胡言乱语。那沉庭门第太高,远在江浙,不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你既对他无男女之情,过些天我会同母亲说,在京城帮你相看合适的男儿。”
    “兄长…”姜淑禾撅起嘴不满意,怎么又提及此事。
    姜叔英颔首,语气坚定:“我意已决,勿要再言。你是整日闲的才想起这些胡言乱语,待嫁出去侍奉三姑六婆,自然也没心思想这等事了。日后少胡思乱想,少看杂七杂八的书,不得再疯言疯语,听到没?”
    姜淑禾撇撇嘴,老夫子似的转着头,拉着腔调阴阳怪气地说:“记住了,谨遵兄长教诲。”
    姜叔英又气闷又觉得好笑,捏了捏她圆鼓鼓的颊腮,叹息一声:“以后少出去给我惹事生非就算是佛祖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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