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迅速地回了消息,【你可找不到,我学习可没那么好!】
    柏恩郁闷。
    对方不和她开玩笑了,转而问她:【我知道一家很出名的饭店,周五正好空闲着,来不来?】
    柏恩欣然地答应了他,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便与他约好了时间。
    伯恩抱着手机,陷在了崽崽房间里的软沙发上。
    抬头觑了一眼正强行抱着猫咪,往它身上贴亮片的崽崽。
    以迅雷之势再次点开了他发来的链接。
    好怪,再看一眼。
    照片上的少女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笑得极为灿烂,眉间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正是在最轻狂的年纪,岁月灼灼其华。
    原来是当年的市理科状元。
    柏恩打小成绩也好,但是没有好到这么拔尖。
    这一看,就让她的心七上八下了。
    忽然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初试,原本她还有几分自信,但是脑中越回想越觉得不安。
    只觉得她当时写的答案漏洞百出,反复回忆着题目,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题。
    从网上把试卷又下载下来看了几遍,再合了几遍分,才安定下来。
    她暗暗地吐了一口气,忽然伸出胳膊压在自己的脑门上,压抑住心中阵阵不安。
    柏恩从小好胜心就很强,事事争先。
    她不怕争不过别人,她只怕自己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在心里建设良久,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她从前极少主动去了解原主,觉得没什么意义,她的一切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其实柏恩心里清楚,她害怕。
    害怕知道她太好了。
    害怕自己会觉得对不起她,以后再也无法心安理得。
    她害怕消失的恐惧和害怕自己不配得的恐惧一样多。
    她飞快地浏览过那些与她有关或无关的信息,简直有些无法自控。
    “妈妈?”
    崽崽拉了拉她的衣角,一声轻唤将柏恩从决堤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她浑身一抖。
    “妈妈,你要困觉吗?”
    柏恩抬起了头,耀眼灿烂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崽崽正忧虑地望着她。
    她是一无所知的孩子。
    柏恩将手机丢了出去,然后将她抱在了怀里,将头埋进了她的肩膀上。
    崽崽觉得痒,咯咯地笑了起来,推了推她的头,“妈妈,你睡床上,别睡我身上。”
    柏恩心头一松,摸了摸她的头,想了想,又亲了亲她的脸蛋,认真道:“我爱你。”
    她第一次说,我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
    崽崽骤然被表白,受宠若惊,当即表明了自己态度。
    柏恩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是我爱你,你别忘了。”
    趴在地板上的橘子扫着尾巴轻轻叫唤了一声。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点被弄疼的幽怨。
    “我才不忘。”
    _
    柏恩和沈蔚约在这周五中午十二点。
    这天天色迷蒙昏沉,飘着一点小雪,听不到一点声音。
    柏恩帮崽崽围上毛茸茸的围巾,牵她上车。
    她现在已经默认了司机跟从,不过只允许他等在车里。身边带一个父亲辈的人,能玩开心就怪了。
    柏恩报了地点,便透过车窗看景色飞驰。
    沈蔚选的这家饭店是临近湖边、飞檐斗拱的楼台式样的酒店,一共有五层,客人可以走到楼周外廊上俯瞰整个湖泊。尤其是现在冬季,湖面结上薄冰,落上薄雪,别是一番赏雪的好风景。
    他们在门口碰了面,简单地打过招呼便一起进了包间。
    这里主营的也是淮扬菜式,他们点了菜。
    等菜的功夫,崽崽闲不住,开了里门往外面跑。
    柏恩只好也跟上。
    楼廊上,崽崽沿着栏杆蹦蹦跳跳,发出不小的声音,还和隔壁出来赏雪雪的客人打了招呼,她渐渐长大,现在一点也不怕人。
    崽崽正趴在雕花木栏往下看,忽然抬手指了指下面:“妈妈,我好像看见了小张叔叔。”
    “咦?”柏恩探头向下看,没看到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崽崽噘着嘴不满道:“我才没错呢。”
    又一个劲儿往下张望,“爸爸是不是也来了呀?”
    柏恩想,这倒有可能,他平时应酬什么的,肯定少不了喝酒吃饭,在这里碰上也不奇怪。
    不过既然要工作,还是别凑上去为好。
    沈蔚从室内出来招呼她们进去,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柏恩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想他了,晚上就可以见他啦。”
    落了座,一共也就三个人,没太多讲究。
    崽崽眼巴巴地盯着一盘桂花糯米藕,柏恩便夹了一块糯米藕到崽崽的盘子里,看着她跟个小仓鼠一样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视线又移向冬瓜虾仁汤,柏恩便又给她盛了汤,她夹了一块虾仁,又如法炮制地又咬了一口。
    吃了一口又留在了盘子里,崽崽咬着筷子,还不满足,指了指远处的一道素烧鹅道:“妈妈,还要那个!”
    柏恩:“……”
    柏恩的语气冷冰冰:“吃完再夹给你。”
    崽崽神色萎靡,用细嫩的手指捏起碟子里虾仁,塞进嘴巴里,眼睛没精打采地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他们吃饭时聊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作为已婚已育的男女更是绕不开孩子。
    聊着聊着,柏恩不禁好奇地问他:“你做的什么工作,怎么有这么多时间陪孩子?”
    沈蔚不好意思道:“我是自己创业,当一个小老板,时间还算自由,其实也挺忙的。”
    柏恩感叹:“那你真厉害,创业很难的。”
    见她感兴趣,沈蔚接着道:“我能有现在,幸得老师教诲我。大学那会儿,我家里有钱,天天花天酒地,可劲造,期末连挂了四科,一点都不怕。”
    他唇边带上一丝讥嘲的笑,“我那个时候感觉钱就是万能的,我有钱嘛,就想用钱买过。挂的三门都顺顺利利地买通了,就偏偏在柏老师这碰了壁。”
    柏恩心想,这耿直的性格还真是她爸。
    “他当时就问我,‘你就用这三瓜两枣买我的良心?能买得起那些认真备考学生的公正吗?’那个时候我也是年轻气盛,还敢继续往上加价。”
    柏恩忍俊不禁,依照她爹的性格,接下来肯定是一段长长的说教。
    “老师说,不管多少钱他都不要。又说我连计量统计学和金融经济学都学不通,以后有人拿假数据糊弄我我都不知道,多大的家业都得折我手里。”
    这话说的重,柏恩疑心他爹估计经常被人拖巷子里打。
    “后来他划了重点,亲自押着我一章章学过,最后补考拿了六十分。”他笑了一下,看着柏恩道,“你猜后来怎么了?”
    柏恩哪里知道,诚实地摇了摇头。
    沈蔚说:“那个学期,还没等到我去败家,我爸就先破产了,在外面欠了几百万。我后来才知道,是我大伯看不惯父母偏心我爸,才故意联合别人搞垮了我们家。”
    虽然他说话时面色极为轻松,但是柏恩却知道这几句话里沉甸甸的分量。由奢入俭难,他一个挥霍惯了的二代忽然遇见这种变故,肯定是受不了的。
    “我妈走得早,我爸又是窝窝囊囊,整日纵情酒色的,不顶事。那时我家里还有个准备高考的妹妹,周围的朋友也没个真心,家里落败了就疏远我。那个时候,我特别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都想买一份保险,受益人写我妹妹名字,然后随便意外一下死了算了。但时就老师知道了以后,就来开导我。”
    说这话时,他神色微微局促。
    崽崽听不懂他们大人的话,脸枕在柏恩胳膊上,撒娇道:“妈妈,还要吃。”
    柏恩又给她夹了两筷子水晶肴肉,瞥了一眼她面前的小碗,问她:“还喝不喝芋头汤?”
    崽崽用力点了点头,捧着碗道:“还要,还要一个玉米。”
    柏恩也夹到她的小碟子里。
    而后放下筷子,静静地问:“之后呢?”
    “他和我说,好了,你这下是不是以为你什么都没有了?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嘛,我都以为他是来落井下石的。但是他说,我年轻,脑子好使,也有人脉,十年二十年总能还上。那个时候挣钱,想拿高薪,就得创业。”
    “后来,他常指点我,有什么机会也都不忘我。”
    柏恩不禁想,她爸爸可真是菩萨心肠,难怪年年上门拜访的学生那么多。又想,她爸爸也就是纸上谈兵,自己去做肯定不行,还是沈蔚这个人行。
    “我运气不错,后来就干成了,自己也是一个小老板,不过钱也没怎么赚到。”他耸了耸肩。
    柏恩说:“很励志。”
    沈蔚矜持地点了点头:“也还好,大部分还是运气好。”
    柏恩知道,一部分是运气,更多是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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