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扬眼疾手快收好,让人往前走。他勾着唇偷笑,姜今尧埋怨他鬼鬼祟祟,定不是好事。
    他只是偷偷将照片设成屏保,又不愿让人瞧见。
    平日大方打直球示爱的他,为何遮遮掩掩,他自己也说不清。
    湖边有夜跑的人,擦肩时他下意识搂紧她,怕她被撞到,不动声色与她调位置,让人走里面。
    姜今尧细细同他说工作的事,对他的亲密动作没多关切。苏岸扬适时放下,没借机‘占便宜’。
    姜今尧很认真向他请教,“人际关系这门学问好难。该怎么做才不得罪人,又不任人摆布?”她客气退一步,对方进一尺。她怕得罪人,将事复杂化,有时想想就忍了,由此多了许多额外工作。
    苏岸扬说:“怕得罪人,这个心态下,就自动将你和同事关系不对等。除领导外的同级别同事,正常相处,太客气反倒被欺负。”
    苏岸扬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比她多得多。“直接得罪人倒也不必,出门在外靠朋友,万一以后用得上同事人脉。小忙可以帮,但要明确原则和坚定态度,非职责内的工作不做,借口千千万,委婉拒绝。多沟通,把握尺度。”
    “说到底还是没背景,没人脉,任人拿捏,同事不怕得罪。”姜今尧一想到这些,长吁短叹,“真难。”
    在企业上班,人际关系没有能力重要,大家都在意自己的隐私空间,彼此绝不打探私事。但在办公室,老同事之间互知老底,八卦张嘴就来。
    她不喜欢人际关系交织过密的感觉,习惯江淮的生活,来到乡镇。这种一代人又一代人传承扎根,互知祖坟的密切关系,让她不大适应。
    单是中午来寻她的宾利,下午上班,已经不知多少个其他办公室的陌生或稍熟悉的人来打探,八卦,直接怼她脸问。这种冒犯和无边界,让她不自在。
    老中年同事的反复pua,脏活累活全扔给她一个女生做。
    她的声音四平八稳,混进风中,“今年是脱贫攻坚的关键年,我们办公室的老同事一人有好几户贫困户,我来得晚,所以避开了,但部门所有稿子都是我写。不仅写今年的,去年的要补,前年的要补。有的时候挺迷茫,我是不是要写三十年。这种人生的意义在哪?”
    风时而凛冽时而温柔,春柳轻拂湖面,温柔缱绻,两人的影子也在月光和路灯的作用下,时而长,时而短,时而交叠,又时而远隔。
    苏岸扬听时,嗓音温柔有力,“一切以你的情绪为重,你开心才最重要。人生在世几十载,陪伴你的只有自己,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自己舒坦了才最重要。要说人脉,背景,有我在,笨。尽管胡闹去,我来善后。这么强大又牢靠的大山,你不靠,准备让给谁?”
    以前只觉得‘有我在’是句庸俗而假大空的话,当真正无措又无奈时,有个身份地位远高于自己之上的人撑腰,坚定说:尽管胡闹,有我在。
    原来是这么让人安心,踏实。
    姜今尧促狭一笑:“你的手这么长,从江淮伸到肃阳?”
    他的话,像3d环绕,从左边绕到右边,姜今尧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问:“你说、自己该是最重要的位置,那在你心里,我排第几?”
    她向来逃避他的浓烈爱意,这次罕见坦诚地问他,他认真考虑后说:“认真来说,排第二。”
    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因此失落,但他仍如实说。
    姜今尧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晃动,“那第一是谁。”
    “第一是我自己。”他说:“小时候我妈就和我说,爱人先爱己,先好好爱自己,才有能力和余力爱别人。”说完,他看向对方神情。又说:“不会失落,没在我心里排第一?”
    姜今尧:“不会,如果你说我是第一,那我反倒会觉这番话的真挚度要大打折扣。”她很赞同,只是在履行上不如他。“我也觉得,应该以自己为重,不过我排在你的家人前面,倒颇为意外。”
    “并列,笨。”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说我笨,到底谁笨?是谁高三数学考二三十分?是谁蠢到物理题的摩擦力都找不多?”
    “我什么时候考过二三十分,哥闭眼做都能及格好吗?”
    两人开始拌嘴,影子被光影拉长,投向古老垂柳身侧,声音也越来越远,不过风会带来,留给古老又孤寂的柳树,由它珍藏。
    ——
    苏岸扬挤出两天陪她,已是极限。两日里,两人没有逾距行为,沙发上各处一隅,不刻意寻话聊,逗猫逗狗,是她来王集后,最轻松惬意的两日。
    他的事务繁忙,两天后回江淮,再飞纽约。姜今尧在他走后第一天颇为不适,总觉得家里空落落,安静得叫人不适应,又像有人拿了针管从她的心上抽了管空气。
    但面上,她的生活依旧如故,不断写材料、开会、下乡,依次重复。她一直忍,姜今尧觉得自己像火山,休眠期冷静沉寂又包容,但爆发时是毁灭性。
    五一排班,其他本地老同事都是假期最末或最首,唯独外地的她值班,横在假期中间。前面放两天,后面在两天。姜今尧鲜少生气,看到值班表时,脸色极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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