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琢唯一获得的,只有那份赤诚的,却被他忽视,以至于频繁错过的喜欢。
    很快,他手中的信纸到了最后一日。
    【我要走了,希望那位杀手的刀足够歪,扎不准心脉。用你的身体接触顾无琢,我非常抱歉,但你不用担心,他是个好人,要是想和他做朋友,就当这些是都是你做的,放心去交往就行,要是不想,把我的信交给他,他会理解的。】
    【芷柔姑娘,要是你能活下来,不必害怕,也不必慌张。乾元门是修真界屹立不倒的大宗,你又是内门弟子,前途无量,人生必将光明长远。这个世界如此美丽,若是不珍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祝你幸福,以及,永别。】
    啪嚓一声,苍白手掌中的银簪折断,断裂的簪身生生扎进掌心。血水顺着细长的饰品,一点点淌下,流过精心打磨的莲花瓣,显得狰狞又触目惊心。
    他的视线下沉又上浮,两眼空空,思绪飘飘荡荡,直到掌心的鲜血落地,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方才落地。
    簪身没入大半,而他迟迟没有觉得疼痛。
    案台侧旁,摆着一面梳妆镜,顾无琢扭头,与镜中人对视。
    镜中的郎君,像是骤然失去风度,满面的泪痕。双目通红,布满血丝。他张嘴想说话,言未出口,嘴角有殷红溢出。
    喉头的苦腥气与铁锈味方才涌上,顾无琢如梦初醒,忙伸手去捂,又呕出一大口血。
    他慌乱地将手中书信移走,伏在书案上,生生呛咳着。
    巨石压在心脉肺腑,呼吸变得吃力又困难。顾无琢闭眼弯腰,背脊猝然折下去,散落的发丝微微颤抖。浑身血肉像在一瞬抽干,只留下一副摇摇欲坠的骨架。
    被他忽视的,心口的绞痛再度传来,细细密密,如针扎一般,不断地在胸腔内搅动。
    他的思绪翻涌,反反复复地想着。
    阿雾
    原来,她叫阿雾啊
    阿雾,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最后的话,是出自真心。
    我很高兴。他抱紧了那些,从头到尾不曾属于他的纸张,多谢你,阿雾。
    他终于知道该如何称呼她,终于懂了她最后的那句话。可他贪得无厌,不想要所谓的永别。
    于顾无琢而言,二月十二不仅是花神诞生之日,亦是他的生辰。万幸,他总算在这一天,得到了一份让人欣喜万分的礼物。
    看到顾无琢在素草堂等他时,时梧闻的面上浮现出惊讶表情。
    少主?他试探着说话,你的身体如何?
    不必担心。顾无琢的脸上没有忧伤难过之情,相反,所有的情绪都沉入心底,再无半点痕迹。
    他的容貌俊美,气质超然脱俗。外表如同最精致的瓷器,完美无瑕,却让人不敢触碰。他的动作很慢,见到时梧闻,启唇说话。话出口时,带有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
    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随时准备爆发。
    将乾坤针准备好。
    他会去寻人。
    哪怕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顾无琢曾和她真真切切地相处数月,见面时,他一定能认出她来。
    他记着她的动作习惯、说话声调,哪怕是闭上眼,遮住耳,也能靠触碰认出来。
    只要见到,只要触碰到一缕残魂。
    他一定,第一眼就能认出她。
    三月初,花满枝,燕争飞。
    顾无琢总算能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放下拄拐。他离开乾元门,于山下抬头,眯起眼,看向山脚的宗门牌匾。
    你记住,我离开之后,须得在第三年的正月前将我从门内除名。顾无琢垂下长睫,朝送他的时梧闻道,免得连累宗门的声誉。
    时梧闻:少主,你
    时梧闻俯身行礼,再抬头,神色分外地复杂:少主,以你的要求,我给你加了术法,平日里冲淡压制,每月十二爆发。针尖越靠近心脉,痛感便会越明晰。
    顾无琢点点头,以示明了。
    他能感知到皮下的长针,只消一动,便随着体内的气流上下腾挪,生刮着,又是酸麻又是刺痛。如若不慎摔倒,极有可能连站也站不起来。他为此花了半月时间,方才习惯身上的一样。
    最后的时间,有什么征兆吗?顾无琢问,我好有个准备。
    时梧闻想了想:要是咯血了,就停下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吧。那个时候寻不到她,你便再不会有机会了。
    不知是乾坤针的功效,还是他修习禁术,一月之内,顾无琢的境界又往上一层,谈话之时,神识外扩,将整座山门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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