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支队,接下来怎么办?”
    “老帅”一走,田国钢六神无主。
    吴长城这个不速之客更尴尬,十一年前折腾大半年,搞得灰头土脸。十一年后的今天又因为同一个案子折腾大半夜,结果没什么两样,想告辞又不好意思开口。
    看着两位老同志,想想刚消失在视线里的“老帅”,韩博发现上级关于办理案件时避嫌的规定有一定道理。同一起案件由不同人侦办是不一样的,与案件有关联的人侦办极可能感情用事,有利益关系的人侦办甚至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老帅”与旬丽案没直接利益关系,但具有太多关联。
    他锲而不舍追查十一年,想抓获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想查明真相一洗前辱,想给曾经因此受波及的时任局领导一个交代,也想给包括眼前这两位在内的老同事老部下一个交代。
    日思夜想,一有时间就想,脑子里全案情,整整想十一年什么概念,换作心理素质不好的人真能想出魔怔。所以在这个案子上他很难保持清醒,太容易感情用事,眼前这两位多多少少也有点。
    韩博深吸口气,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今天有进展,而且进展不小。匕首上的指纹和dna就算不是凶手的,也能指引我们找到凶手。”
    “怎么指引?”田国钢急切问。
    “我们正在建前科人员指纹库,当年摸排过的前科人员现在依然是前科人员,明天把名单交给我们支队陈文其副支队长,请他协调各分局优先采集那些前科人员的基础信息,指纹采集入库之后我们就能利用指纹自动识别系统进行比对,只要有相似的几秒钟就能比对出来。”
    今晚确实有进展,韩博对能否破案充满信心。
    回头看看搭档,接着道:“考虑到凶手有可能不在南-港,我们会把今晚提取到的指纹及dna信息提交给省厅、东州市局、江城市局、东海市公安局乃至部刑侦局,请上级刑侦部门和兄弟公安局刑侦部门比对。”
    现在不比以前,各地全在建指纹库,条件好的地区同南-港市局一样建dna数据库,正在建公安三级网络,互联互通,马上能实现真正的“网上追逃”。
    站在极具现代化气息的刑技中心大厅里,面对市局“刑事技术第一人”,田国钢猛然意识到办案模式跟自己当年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以前办不了的案子,人家坐在电脑前点点鼠标就能破案。
    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得不服气。
    他点点头,又问道:“我们呢?”
    “继续查海员俱乐部当时的工作人员,梁丽云要查,其他人一样要查。海冰同志和小徐明后天到家,回来之后跟你一起查。海员俱乐部当时有餐厅、客房、商店、录像厅甚至歌舞厅,相当于现在的高档酒店和高档娱乐场所,在那儿工作的人社会关系复杂,一定要查清楚。”
    “是!”
    “韩支队,我能不能参与侦查,我是刑警。”
    现在要求干部年轻化,刑警队伍同样要年轻化,吴长城马上要调离分局刑警队,调到基层派出所当管段民警,不想错过这个侦破命案机会,目光中满是期待,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
    他不是为立功,到这个岁数能不能立功受奖真无所谓。他之所以提出这个请求,完全是跟“老帅”一样不想给警察生涯留下遗憾。
    大事办不了,小事没问题,他这个愿望可以满足。
    韩博权衡一番,同意道:“可以,我明天一早给董局打电话。”
    “谢谢韩支队。”
    “不用谢,时间不早了,办最后一件事。”
    妻子正在家里等呢,韩博不想让她等太久,敲敲值班室大玻璃窗:“海龙,再辛苦一下,叫上两个人,带上勘查箱,同老田老吴一起去向阳路停车场,勘查一辆停放在那里好几年的老爷车,重点勘查车内车外有没有血迹。
    要是有,尽快能多采几个样回来与匕首上的血迹进行比对。夜里就算了,夜里主要勘查,实验留着明天做。总共才几个人,不能全耗在一个案子上,本职工作不能耽误。”
    “好的,我吃完这两口就出现场。”
    勘查多年前的血迹夜里比白天合适,万海龙一口答应下来。
    包括技术侦察大队在内全支队14个科室,他是所有科室中最年轻的主任,确切地说是代主任。dna实验室主任这个位置无人可取代,代一段时间顺理成章扶正,25岁前有望提副科级,小伙子工作热情高涨。
    他三口两口吃完饭上楼叫人准备出现场,周素英糊涂了,忍不住问:“韩支队,张不是排除嫌疑了么,怎么还要勘查那辆车?”
    大厅不是说话地方,韩博走进院子,靠在商务车上分析道:“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凶手极可能针对的不是旬丽,极可能认错人,杀错了人。但从留下作案使用的自制匕首上看,他显然想以此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试图伪装成财杀现场。”
    “可自行车没带走!”
    “这一点确实让人很难想通,但我们应该反过来想,他是不是打算带走的,却又不具备带走的条件,比如他本来就有交通工具。”
    “轿车塞不下,夹在后备箱容易被发现!”
    “完全有这个可能,不过问题又来了,他既然是有预谋的事先为什么没想到,既然想伪装成抢劫杀人现场,他事先不可能没准备。”
    田国钢苦笑道:“韩支队,您把我说糊涂了,这凶手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因为指纹和dna没比对上就排除张的嫌疑。”
    “用别人的匕首作案?”
    “真要是这样就麻烦了,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我们拿他没任何办法。”
    ……
    具体工作交给具体人去干,聊了一会儿,打道回府,顺路把搭档送回军分区干休所。
    回到家已是深夜1点多,不能把母亲和岳母吵醒,蹑手蹑脚走上二楼,肚子越来越大的妻子睡得很香。
    洗完澡,爬到床上,将她轻拥在怀里,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感受着小家伙在里面的动静,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歉意。怀胎十月,孕育一个宝宝太不容易,应该多陪陪她的,可惜工作太忙,实在没那么多时间。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怀里的妻子变成了枕头,房间里没人,隐隐约约能听见楼下的说话声。
    9点了,先给开发区分局董局打电话,谈完把老吴暂时调入专案组的事,李晓蕾挺着大肚子笑眯眯走了进来。
    “醒了。”
    “嗯,来,让我听听动静。”
    “刚才蹬我,这会儿消停了,”抱着丈夫贴在肚皮上的头,“李行长”幸福满满。
    “太不乖了,敢欺负你妈妈,小心出来之后打你屁股。”
    “打屁股,你舍得么。”
    李晓蕾噗呲一笑,坐下道:“赵主任打电话说卢书记不愿呆市里,一早回思岗了,芦笋哥送他回去的。他也给我打过电话,不许我们追着去看,让我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说他没事,说现在好得很。”
    以前主要是医治,现在主要是修养,有没有一个舒心的环境显得尤为重要。
    在市里一个不认识,话都听不懂,他哪呆得住。回思岗朋友多,说不定已经跑良庄去了,只要回到良庄,他的病就能好一半。
    “回去也好,平时注意点,按时来复查就行。”
    “反正我后天要回去,不说他了,快穿衣服,学文和佳琪来了,正在楼下跟妈说话呢。”
    家里即将多一个小家伙,看见别人也认为人家应该有。
    下楼一看,韩博心中充满同情。
    韩妈李妈正给小两口做工作,早生孩子早得力,早要宝宝比晚要好,田学文连连点头,李佳琪被说得面红耳赤,估计再也不想来这儿做客了。
    “田医生,今天不加班?”韩博跟老人打了招呼,坐下调侃起来。
    医生这个职业比警察好不了多少,尤其刚参加工作的医生。
    田硕士在技术大队帮忙时是专家,局领导真是以礼相待,在第一人民医院却没任何地位可言,住院医师,一报到就开始没玩没了值班。
    田学文揉揉脸,唉声叹息说:“韩哥,嫂子,坐牢还能减刑呢,我们只有加班没减班。不过哪儿都一样,干我们这一行在bj一样要从住院医师开始。”
    “坐牢没钱,上班有钱。”
    “是啊,坐牢虽然可以减刑,谁会给你发工资啊!”李晓蕾搂着李佳琪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他父母离这太远,赵主任正好回来了,韩博正准备按照老婆大人的指示,摆出一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的架势,跟他们说说以老婆大人名义摆几桌,请李家亲戚和两个单位领导同事吃顿饭的事,政委突然打来电话。
    “韩支队,我周素英,说话方不方便?”
    “稍等,我出去接。”
    韩博跟家人歉意的笑了笑,走进院子问:“政委,什么事?”
    “案情越来越复杂了,小方他们在8号车里勘查出血迹,提取回来检验分析竟然与旬丽的dna比对上了。韦支队没怀疑错,张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凶器上没有,车上有。
    要是在五六年前,光凭车里的血迹就能认定张是凶手。
    可现在不是以前,检察院和法院对证据要求越来越高,光凭车里的血迹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这个证据与凶器证据自相矛盾。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警察既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韩博不想办出冤假错案,沉吟道:“政委,这个情况先保密,暂时不要向韦支队汇报,也不要对老田老吴透露。我打电话问问后勤部门,我们的心理测试设备什么时候能到位。要是这几天能采购到位,请江城市局的心理测试人员过来帮帮忙。”
    “测谎?”
    “测谎结果虽然不能作为证据,但能协助我们侦破,至少能避免我们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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