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哪有那么简单。
    老管家:“国公爷,是真的,刚才有人看见季睿少爷进长公主府了。”
    “真的?”季远先是一喜,接着就皱起眉头,“怎么都没提前放出个消息,难不成....出事了?走走走,快去看看。”
    按理说,以传闻中明熙帝对季睿的喜爱,要出宫来玩两天的话,再怎么也会提前让太监出来给季府说一声的。
    没有提前通知,要么是季府惹了他不快,要么是....出宫的人惹了他不快。
    季远由于担心,脚步都变得更快了,身后的老管家刚想提醒“国公爷您先吧锄头放下再说啊”,可季远已经几个箭步冲出院子了。
    老管家摇摇头,余光又不经意间扫到一个大坑。
    “......”
    呃,国公爷这是准备拿来种竹子还是埋竹子啊。
    这头,季睿越走,越发现镇国公府有点过于安静了,除了有几个巡逻的护卫经过,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见了季睿只是神色微动,然后默不吭声地朝他抱拳行礼,接着就继续巡逻去了。
    看着那些身姿挺拔,形容肃静的护卫兵,季睿眼底闪过一抹微光,以小见大,北境季家带出来的兵应该都不错。
    除了护卫,就是几个路上遇见的家仆,而这些家仆仔细看,竟然都是有些身体残缺的人。
    季睿面色又是一动。
    这些家仆跟护卫一样,也是安静得很,见了季睿就退避到路边,低着头等他走过去了再继续自己的路和事儿。
    季睿:莫非,上过战场的都格外喜静?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这些印象影响,季睿又看看没啥绿植,除了有些嶙峋怪石就是一大片空旷地势的镇国公府。
    呃.....
    奇怪,这里处处透着点奇怪。
    这么一打量,季睿就发现府内这些布局不太和谐,之前还只当是武将粗犷,不在意这些小细节。
    可如今再看,有些地方空旷得让人心凉,似乎还留有当初豪华景致的残痕。
    随之想到些什么,季睿突然双手捂脸,小嘴大张。
    难不成....
    镇国公府都没落到这个地步了?
    也是。
    不然谁家府上这么空荡荡的,护卫家仆脸上修写着‘别惹我,让我静静’的沧桑大字。
    一想到,镇国公府都‘穷’成这样了,祖父和爹爹还定期送些好药材进宫,他每年生辰更是大手笔,都是送一大箱子宝贝。
    所以,季睿一直都以为镇国公府也就是失势了,至少生活还是很富贵的。
    对了。
    他爹过得那么消沉失意,大白天还醉得不省人事,到他面前不也要拾掇一番,装得人五人六的,把他都瞒过去了。
    那以祖父和爹爹的性子,怕他小小年纪就操心,不能在宫里快活玩耍,肯定是强撑着面子也要瞒着他,在他面前装出‘家里虽然没落了,但超有钱’的假象。
    那..那些子宝贝,怕也是镇国公府掏家底的东西了。
    镇国公府整个就像是空旷的大院子里,孤零零矗立了几座看着......季睿捂住嘴巴。
    天啊。
    那几座原本看着还算古朴大气的住宅,一细看,墙有裂缝,屋脊有断痕,瓦片更是有不少碎掉的。
    有一处还有几个家仆在慢吞吞的补上新瓦,只是这几个家仆一样身上多少都有点战场上留下的后遗症。
    那些新瓦季睿瞟了一眼,嗐,什么新瓦啊,上面还有不少沾着旧尘,指不定是从哪个富贵人家‘买了’人不要的东西。
    恰在这时,院子里一股带着夏气的风刮过,卷起季睿衣服,热风扑在脸上,季睿一颗心却拔凉拔凉的。
    如今镇国公府哪哪都像写着一个醒目大字:穷。
    所以,当季睿看着许久不见,一出场就拿着把锄头,灰头土脸的,粗布麻衣还沾着泥土,脸上写着‘惊慌’两字的祖父季远时。
    季睿瞳孔地震了。
    他祖父....居然...已经穷到自己种菜吃的地步了吗?
    季远一冲出来就见孙子季睿长得白白胖胖,打扮精神鲜亮,乍一眼看去还不错,过得挺好的样子,就是再一定睛细看....
    “哇啊——”季睿毫无预兆地哭喊一声,“我的祖父啊。”
    这一声哭嚎吓得季远锄头都拿不住了,手脚无措地正要上前问季睿怎么了,季睿已经哇哇叫着朝他扑过来,一把抱住‘被他发现穷困潦倒,而显得像个孩子一样无措’的季远。
    季远看着抱住自己大腿嚎的小孙子,担忧的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了。
    季睿:“哇啊——祖父你受苦啦。”
    季远:“?”
    这孩子是不是哭傻了。
    在宫里受了委屈的不是他自己吗?
    啊,难不成是之前的事?
    季远焦急的神色一顿,浑浊不少的老虎眼都不由泛起柔软来。
    就觉得这个出生后,一直养在皇宫,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三四次面的小孙子,简直比那些养在他跟前的臭小子们,贴心太多了。
    以往那些小子鬼哭狼嚎的只让季远心烦,恨不得把两儿子逮着揍一顿。
    可今日,季睿抽着鼻子,眼泪珠子都跟不要钱似的掉,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还挺好看,虽然也嚎吧,但不刺耳,而且还要哽咽着,用小手拍拍他。
    “祖父.....您.....太辛苦了。”
    “以后....不用......我.....我.....保护您哇啊啊啊。”
    考虑到祖父比较强的自尊心,季睿把到嘴边的‘我养家’给咽了回去,反正他这些年得到的赏赐,还有祖父爹爹送进宫的都不少,几辈子都花不完。
    嬷嬷平日里那态度也不难看出,他娘也留下不少钱财。
    他季睿不差钱。
    养个家还是能行的。
    而季远听得虎躯一震,一颗钢铁般强悍的心猝不及防地化作一片软泥了。
    所以....
    当季老五和季老七听闻季睿回来了,一个开心就跑过来见见素未谋面的小侄儿,联络下叔侄感情,比划比划拳脚看他筋骨结实不结实时。
    却不想就看到了,他们老爹蹲在一个小孩面前,有些笨拙地给他擦泪,语气无奈,温柔得像个假爹。
    “别哭了别哭了,再哭下去,祖父都心疼坏了。”
    季老五和季老七:“!!”五官直接裂开了。
    差点就要指着季远背影大喝一声:大胆妖孽,敢上我爹的身,速速退去!
    季睿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一时受到的冲击大了点,嚎了两声就差不多了,这时,余光正好扫到斜前方又来两人,他就探出脑袋看了看。
    哦,这体型,这气质,应该就是我那两个叔叔了吧。
    就是....
    季睿很疑惑,怎么两个叔叔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
    顺着季睿的视线,季远也看到了季老五和季老七,然后一看到两人神情,季远就眯了眯眼,鼻子喷出一道气息,刚要呵斥像个傻子站在那干嘛。
    谁知季老五和季老七就很敏锐地齐刷刷往后一蹦,双手挡在胸前,一副防御姿态。
    配上他们惊恐又迷惑,迷惑又悚然的表情,那真叫一个....刺激!
    季睿都怀疑,这两人不是祖父亲儿子,镇国公府五爷七爷,而是刚潜进来的小偷倒霉撞见了主人。
    “五叔好,七叔好。”季睿很乖巧地打招呼,他也头一次见两位叔叔,分不清谁是谁,反正一起招呼两人准没错。
    只要他两回应了就能分出来了。
    但是.....
    季老五季老七还处在刚才受到的刺激中,一时半会儿的脑子有些转不动。
    刚才季远轻哼一声能让他们那么迅速而又敏捷地闪躲开,也不过是多年下来养成的身体本能反应。
    他们脑子还在宕机中。
    季睿:“?”
    季远看着两糟心玩意儿傻了吧唧的样子,嘴角猛抽了一下,忽然弯腰一把抱起季睿,季睿也是被人抱惯了,顺手就圈住季远脖子。
    这还是季远时隔多年再次抱孩子,他没抱过儿子只抱过女儿,第一个孙子出生后,因为稀罕也举脖子上骑过木马,后来.....
    孙子多了,还都是闹腾得不行的皮小子,比他们的老子小时候还皮糙肉厚不怕揍,季远嫌都嫌不过来,别说抱了。
    季睿倒没觉得什么,就感叹,他祖父虽然看着头发白了很多,但手臂还很有力,他坐上去,感觉肌肉都是/硬/邦邦的,仿佛积蓄着无穷的力量。
    种地都可惜了,怕是让他祖父上战场还能杀个来回不带歇口气的。
    “祖父的怀抱好有安全感哦。果然不愧是我祖父,大盛朝最牛的大将军,大元帅,吓得那些敌人都不敢再冒犯我们大盛。”季睿这嘴天生的,甜起来能要人命,甜蜜话张嘴就来。
    明熙帝那样的人都能被‘甜’到迷糊,何况是糟心儿子皮孙子一堆的季远。
    “祖父好厉害。”季睿圈着人脖子,在季远被突如起来的甜嘴弄得有些呆愣时,季睿彩虹屁输出都不带停歇的。
    “祖父威武,我有一个您这样的祖父简直是太幸福了。”
    “以后谁敢欺负我,我就说我祖父是季远,超级厉害的,肯定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季远有点飘了,嘴角也有些压不住了。
    “祖父您就是我心里的大英雄。”
    季远....季远嘴角那是彻底压不住了。
    “我季远的孙儿谁敢欺负。”季远豪放洪亮的笑声差点掀翻镇国公府,“我孙子就是在盛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一句,有我给你撑腰,谁都不用怕。”
    一旁的老管家:“......”
    哎——
    论宠孩子没底线的人都有谁,他们国公爷肯定在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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