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祖山提醒督促的魁木孤卿并不知道,他炼化雷元接连贯通开休二门,早已把通向启魂巅峰的基础打得牢固无比。所欠缺的,不过是与之匹配的启魂感悟。
    而方才为了独处压制心内躁怒对狄龙说的话更是一语中的,白日如同隔雾看花的创魂问道,他当真有所得!
    亲眼见过青叶喝散雨云,也曾深陷陌河的太上感命术无法自拔,此时放松对无上山魂吸纳魂元的束缚后,突破启魂巅峰就成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迎客楼方圆三百丈,山之魂元无声沸腾。
    仅有融魂修为的巡夜弟子察觉不到,只突感四周风声变大了许多。可在楼中数十名掌魂尊者眼中,周遭无数深灰光点正朝统一方向急速流动。
    能住在主峰迎客楼的,自不会对此异象大惊小怪。唯有独居五楼的茶婆眼皮颤动,已是沟壑纵横的辞镜朱颜掀起一抹讥笑,“我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在此突破,还弄出这般动静,原来又是你个老不死收的孽徒!”。
    沙哑低骂近乎呢喃,楼顶踏空负手的璇玑子却突然低头长叹,似酸似苦的苍老面庞与蓝袖飘动的掌座大人打了个照面。
    池江寒凌空升至与璇玑子同高,低头看了看把魁木孤卿所处房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帝境力场,仅为常人所能看到的一双瑞凤蓝眸中生出一抹复杂。
    “他倒是拜了个好师父,也才能遇到如你这般护短的师祖……”
    创魂帝者为之护法,普天之下,怕只有此时身处其中尤不自知的黑衣少年能有此殊荣了。
    自知大限将至的璇玑子也并未过多掩饰,两手抱拳,“顽徒无知惊扰了掌座歇息,还望见谅”。
    池江寒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抬手便把一卷三十二印魂术丢向老人,“他与我本无瓜葛,却和我唯一弟子牵连甚深,想必你也知晓。若是有何难处大可直言,这卷魂术,还是留给他吧。”
    那是昨日璇玑子深夜造访,让他对魁木孤卿照拂一二的代价。
    老人却不知道,这位永魂大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心中已把他当亲家对待,哪里还能要他魂术报酬?
    璇玑子面露难色,脸上皱纹眨眼皱成“苦衷”二字。天机不可测,知道了,便要背上因果。陌河曾与他说过,凡俗所谓的天谴,便是由此而来。
    想到此处,璇玑子自嘲一笑,他与陌河交好数十年也从未信过的阴阳术数,到头却还是信了。
    看出其有难言之隐的池江寒也不再追问,静望着老人把那卷寻常魂者可能一生难以见到的帝术孤本贴身放好。
    他是当真打算留给下方正在突破的魁木孤卿。
    这边二人陷入沉寂,床榻上的魁木孤卿却忽然双眉紧皱,浑身颤抖,几乎维持不住手中印法。
    久违的沉重晕眩,伴着闭着双眼也能“看”到的柔和白芒,一处充斥着粗狂野性的雪白世界出现在魁木孤卿眼中。
    “这是……突破了吗?”原地站了半晌,林中一头高有数丈棕毛牙象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后魁木孤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突破之后无上山魂传他感悟的梦境世界!
    “祖山不在,它倒是积极得很”,魁木孤卿此时有些哭笑不得,修为突破是好,可祖山之前为了让他夯实根基,甚至压制了启魂中级的魂境感悟,此时破境,也不知是好是坏……
    摇了摇头,魁木孤卿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银装素裹的原始密林。
    按照惯例,再过片刻他就会见到那位魂道始祖,见识早已到绝迹永魂的无上风姿。与之相伴的,则是修魂之人梦寐以求的魂道感悟。
    思绪飘飞,之前的莫名烦躁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或是说潜藏。正在等候的魁木孤卿却并未注意到,一片鹅毛雪花落到他右肩后悄然融化,脚下的黑布单靴也被雪水缓缓浸湿。
    抬手呼着热气,那是他尚未修魂时为熬过北洲严冬养成的习惯。看着口中白气消散的魁木孤卿突然愣住,转而大惊失色,“冷……我竟会感到冷!?”。
    惊呼出声后,一股分不清是雪花所致,还是源于心内所想的刺骨寒意将他瞬间包裹。
    不说此地为山魂梦境,单是他突破后比起昔日聂家少主不弱半点的真王巅峰的修为,也足以无视四季变换,此时竟会感到浑身发冷!
    铅云低垂,俄而雪骤。
    这处他见过黄沙炎日的世界,转眼变得无比陌生。
    ……
    永魂南夷大部。
    元皇氏一脉举族缟素,悲恸哭声远传数里之外,各部得到消息前来奔丧吊唁的人源源不断,几乎踏破了元皇氏新建宗祠的门槛。
    潮东真女氏、西狄苗若氏、北蛮源封氏,四大氏族罕见齐聚,只因堂前的丈二黑木上,刻的是始祖元宗!
    堂前雪地,一鹤发老人面朝宗祠闭目站立,两手环胸抱着一卷泛黄绢帛,飘雪落到距他三尺之外便悄然消融。
    “巳时出殡,元笺可找到了?”
    老人似是自语,却听他身后传出一道恭敬男声,“禀部主,祭司大人亲去寻了”。
    听到祭司二字,老人点了点头,显然是对所谓的祭司很是放心。
    这位南夷部主却不知,青璇魂宗传道二楼的木架之上,已是落满灰尘的《元皇志》中有记载道:
    “魂历元年十月,魂祖殁,四部皆恸。丧葬之日,长孙元笺无故隐没,部主震怒。”
    相隔尚有里许,循着人迹走出雪林的魁木孤卿便看到了远处风格迥异的成片房屋,当即眼露欣喜,忙加快脚步朝前行去。发梢眉间的冰霜都好似消融了些。
    他猜不到无上山魂出了何种变化,也不知道还能否回到记忆中熟悉的永魂大陆,此时只能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向前走去。再晚片刻,他僵直无知觉的双腿也许就迈不动了!
    “你是何部族人,衣裳怎这般怪异?”
    魁木孤卿渐渐模糊的意识被身后话音唤醒,脖颈僵硬,他只得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身后站了一个与他一般大小的麻衣青年,双颊红润,眉眼清秀。只是麻衣样式却有所不同,聚起被冰雪冻得模糊不清的意识想了半晌他才记起,那是一件斩衰丧服。
    “咦!这是…魂元,你这衣裳还能修魂?好生怪异,”青年说着,抬起手指点在魁木孤卿右胸,这件璇玑子赠给自家徒孙的护身魂裳立即亮起朦胧毫光,隔开了几乎把魁木孤卿冻死的冰雪严寒。
    两人相视良久,两腿恢复知觉的魁木孤卿这才想到,魂裳需用魂元注入其中后方能发挥作用,他在外界时魂元充沛,自是不必多说。
    可此时梦中这件,在他魂元全失之后甚至比普通衣衫还要单薄许多,不是眼前满眼惊诧好奇的青年,他怕是等不到去前方找到一处遮风挡雪之所了。
    “你这衣裳真是奇了,是那个部族编造的?”,青年收回泛着青芒的手指,上前两步啧啧称奇,他丝毫不知道,满面复杂的魁木孤卿险些冻死。
    眼见魁木孤卿一副“不愿多说”的神情,青年只好自报家门道:“我叫元笺,你叫甚么?也是来参加老头子的葬礼?”。
    打量着眼前雪天赤足的青年,魁木孤卿心内的不可思议不减反增。他可是记得清楚,这里是魂祖元宗所在的年代,也即是上古时期。
    而此时,他却能感受到距今不知多少岁月的上古严冬,还能与古人对话,让他如何不惊异?
    “我…我叫魁木孤卿,魁木氏族人”,魁木孤卿露出一抹无法言说的复杂微笑。
    “魁木?听着倒像是北蛮大部辖下,可那边靠近兽地,食粮匮乏,怎能造出这般衣裳?”
    魁木孤卿苦笑摇头,这元笺,倒是对他的护身魂裳惦记得紧,并且那欲望丝毫不加掩饰。
    只见元笺两眼一转,“丧葬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说完不由分说拉上魁木孤卿,消失在与那片房屋的相反方向。
    两人离去片刻不到,一名面容清瘦的长发中年便顶着风雪掠到此处,明明双腿迈动,身后雪地却无半点痕迹。
    “怪哉!”中年面色急变,象征着大部祭司的紫红长袍瞬间凝固,“他能瞬息遁去万里不成?怎会感应不到了?”
    男子面色阴沉,仅次于部主的帝境魂元汹涌掠出,雪地以他所站为中心出现一道环形涟漪,覆盖了方圆万里。
    自然,也追上了正向西疾行的元笺二人,接近魁木孤卿后,由魂元雪片组成的涟漪却似被吞噬一般,无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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