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争……是自己的,哥哥么?
    姜岁愣在原地,思绪一片混乱。
    她看到雁争那张脸,那张几乎夜夜出现在她梦里的脸。本来带着微微嘲讽的笑意,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突然挑了挑眉,眼神陡然幽深。
    她陡然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
    当初因为学费高昂,而彼时她的成绩还没能好到靠拿奖学金便能支付学费的程度。爷爷求告无门,两个人几乎崩溃。
    是他带着一堆保镖冲进他们家,随随便便就将一沓钱丢在家里那个老旧的小破桌子上,整个人冷漠却又张狂,甚至完全没看自己。进了门便自顾自地玩手机,身后一排保镖拉开架势,如黑云压城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由当时姜岁尚且不认识的谢流做了简单的解释:“我们老板听说你成绩很好,但没钱读书,所以大发善心,喏。”他指了指桌上的钱,“这是高中剩下两年的学费,我们老板资助你。”
    谢流的话刚说完,那个本来窝在自己家小椅子上翘着腿打游戏的人便不满地啧了一声,瞥了谢流一眼,散漫道:“谢流,别把我说那么好心,还资助呢。”
    又抽空看了眼姜岁,语气更加随意无谓了:“我就是钱多,烧的慌,所以到处撒,明白么?”
    姜岁不明白。她怎么会明白。她不理解有钱人说的钱多是什么意思,正如她也不知道雁争从哪里知道自己的情况,帮助自己又有什么真实的目的。
    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当他走进自己家门,看着这间几乎窘迫到足以令人皱眉的小房子时,目光流露出的却没有一点鄙夷。
    他只是不在意,不在意周围的环境,不在意钱要给谁,不在意到,甚至不介意他坐下的那把破椅子根本配不上他的身价。
    他只管自己舒心。
    这么的,自我又狂妄。
    可是一瞬间,缓解了姜岁这许多年来被四周逼仄空气压抑出的绵密疼痛。像是给溺水之人抛下一块浮木,而她终于从世界的刻薄与白眼中得到片刻喘息。
    姜岁至今都还记得,他那张脸,那张堪称漂亮的脸,还有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衣。明明姿势狷狂,毫无正形,却直直撞进姜岁的心。
    如同现在,依然是那张好看的脸。
    眉如峰聚,眼若桃花。一颦一笑,都原本应该裹着春天。实际上春的帷幕之下,却是凛冬的冰刀。
    她看着那张曾经伏在自己上方微微喘息的脸,那张或粗暴或温柔采撷过自己舌尖的薄唇,看着他看向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笑意的眼。
    姜岁如堕冰窖。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
    整个世界好像安静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周围的人全部沦为安静的默片,只有自己和他的对视掷地有声。
    雁争……居然,是她的哥哥。
    亲生,哥哥……
    她喜欢了他一年,默默关注他,为了他去花店兼职只为能在给「月色」送花的时候有机会看他一眼。
    他们一个月前甚至还发生了肉体关系。
    可是现在居然告诉她,雁争,是她的亲生哥哥。
    姜岁拼命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失态,可是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好在这间屋子,包括带她回来的亲生母亲,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满屋子的佣人,没有一个在意她的状况。她好歹可以,欲盖弥彰。
    为了姜岁回家,沉南专门办了这场家宴,所以才把雁争也叫了回来。
    沉南是这样的,她想要什么,就会想方设法得到。
    即使和雁争再不和,面子上她还是装得比谁都好。
    接风宴上,雁飞还在一边吃饭一边心不在焉地看报纸。沉南则一边给雁飞夹菜一边又给雁争碗里塞得满满当当。时不时还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桌上的尴尬气氛,乍一眼看去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装的就是装的。
    ——姜岁,她刚刚亲自接回来的女儿,她便如此直接地忽略了。
    在看出雁飞完全不在意之后。
    姜岁随口嚼着白米饭,桌上满满当当,全是她从未见过的山珍,她却一口都没有吃。
    心里像是塞满了铅,窒闷得她喘不过气。
    正当她几乎要觉得呼吸不畅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哐当”一下,砸进了她的鼓膜。
    随之而来的是雁争刻意的惊呼:“呀,真是不好意思哦沉南阿姨,我的碗它有点认生,不喜欢装小三的东西。”
    他这一句,让本就安静的饭桌更加安静。原本立在一旁侍候就餐地佣人赶忙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沉南原本还满脸堆笑,但姜岁的回归并没有让她得到如期的效果,本就不虞,此刻听到“小三”两个字,更是绷不住,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手指捏着筷子,捏到指间发白。
    只有姜岁缓缓抬头看向雁争。
    雁争此刻正软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懒散地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筷子随意在桌上敲啊敲,仿佛刚刚用筷子将碗扫到地上去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那碎裂的瓷碗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像姜岁一样,无人在乎。
    雁争还要说。他好像心不在焉地敲着桌子,视线落在自己捏住筷子的手上,轻慢地道:“被不干不净的东西碰了,实在是脏,所以,只好毁掉咯。”
    这话终于惹怒了雁飞。
    雁飞是完全不在乎姜岁的,他回来吃这顿饭,只是因为跟沉南面子。沉南流连花丛多年,唯一有过一点儿真心的女人就是沉南,所以也容不得雁争这样登鼻子上脸地给她难堪。
    他把手上的报纸一甩,怒视雁争:“兔崽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好好的一顿饭,你非要找事!你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雁争甚至都没看他,直接嗤笑一声,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桌上的一盘菜,直直地扔到地上。
    又一声碎裂。
    他笑得放肆:“很显然,不想吃咯。”
    雁飞大怒,拍桌而起:“雁争!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雁争从来不屑跟雁飞多说废话,如果不是因为想给雁飞找不痛快,他甚至不乐意见到他。
    所以不咸不淡地嘲讽:“怎么?不骂自己是畜牲,改骂疯子了?”
    雁飞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劈手扇了雁争一耳光。
    雁争的脸被扇得偏过去,立刻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丝丝鲜红。
    雁飞也气得不住大喘气,沉南见状,赶紧起身给雁飞拍背顺气。
    嘴里还安抚雁飞:“好了好了不生气了,阿争向来是这个性子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经常这样对我,我都习惯了,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连姜岁都听出来了,沉南这是拱火,何况雁争呢?
    刚刚雁争被打耳光,姜岁就急得下意识站起来,此时听到沉南这样说,更是一眼不错地望着雁争。
    雁争感受到她的视线,转过头,便和她对视上。
    小姑娘咬着唇,眼睛泛着水光,小鹿一样,和躺在自己身下时一样。
    雁争便站起身,走向她,一把拉住姜岁的手腕,在姜岁惊愕的目光中冲着沉南和雁飞随便挥了挥手:“你们的新女儿,借我玩玩儿。”
    说完不管那两人什么反应,拽着姜岁就要上楼,走到一半,想到什么,又折回来,站在饭桌前。
    身姿挺拔,如松如岩。
    他的舌尖抵了一下受伤的腮帮,仿佛在确定什么:“刚刚说不吃了是吧?”
    然后伸手,掀翻了餐桌。
    “小爷帮你们收拾一下。”
    雁争:发疯好爽。耶
    岁岁:教我教我!
    雁争(一把抱住扔床上):我记得我床上也挺疯的,怎么没学到?再言传身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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