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从半片衣角,他便认出了来人:“佟言?”握着餐刀的手松了力道,男人望着从容而入的青年,笑道,“真是稀客。”
    佟言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换鞋时口气如常:“我想了一下,凭什么你想税我就把我扛回来,我想上你的时候就只能干忍着。”
    他抬起眼,望向盛屿,眼里皆是凉薄:“盛总,今天给上吗?”
    餐刀在盛屿手中翻了个花,男人沉吟片刻,下巴向对面的餐椅抬了抬:“先坐,吃过了晚饭吗?”
    佟言在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着桌面上摆着的精致西餐,讽刺道:“盛总,又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情了?须要做这样的大餐才能平复心情?”
    盛屿将已经切好的牛排放在佟言面前,配了一副新的刀叉给他:“佟老师来了,我的心情就平复了。”
    佟言没动牛排,拿起盛屿的红酒杯,压着杯口的唇印抿了一口酒。
    盛屿拿出一只新杯,笑着又去倒酒,却听佟言道:“想吃你做的红酒冰淇淋了,不知今天我能不能有这个口福?”
    红酒沿着杯壁缓缓流下,盛屿的声音也像酒香一样温软醉人:“过了红酒的饼干脆撒在冰淇淋上,全无技术含量的做法,你倒是喜欢。”
    佟言寒星一般的黑眸低垂着,又言:“现在就想吃,行吗?”
    盛屿放下酒杯起身去开冰箱:“好在家里还存着你爱吃的。”他取了冰激凌和饼干,又将剩下的半瓶红酒拎在手里,“等我五分钟,马上就好。”
    “嗯。”
    盛屿从厨房再出来时,佟言面前的牛排已经冷掉了。将红酒冰激淋推了过去,佟言用勺子浅浅挖了一口,冰凉的寒意似乎还没碰触嘴唇,他便夸了“好吃”。
    “谢谢。”佟言举起杯,在盛屿的红酒杯上轻轻撞出波音,“干杯。”
    酒香弥漫,佟言眼中的幽深转为黯沉,看着盛屿执起酒杯,缓缓仰首,喉结上的小痣上下滑动,饮了酒。
    盛屿的脸上若隐若现显露出一份沉思:“是那杯红酒?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佟言手间闪过金属的微芒,他慢慢拉开一截甩棍,用一头划过男人喉结上的小痣,抵上他的下颌,向上一挑:“加了什么不重要。盛屿,你现在只需跪直了。”
    盛屿双手被缚于身后,墨色的家居服的扣子扯脱了几颗,因为脚踝上的扎带捆得过紧,他此时只能跪在地上。
    随着甩棍慢慢抬高,男人被迫拔直了脊背,肌群凸张,更显得肩宽背阔,雄健有力。
    硬度极高的金属戳着下颌,佟言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的睨着被缚的男人,轻声问他:“盛总,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盛屿不笑的时候,气势过于冷峻,他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周边:“记得,我揍那个老外和那群人渣的地方。”
    “人渣?”佟言笑了一声,因为过于短促,显出嘲讽与自嘲的意味。他用甩棍挑开盛屿的睡衣,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他结实的胸膛,“字迹没了?”金属自带的冷感游走在温热的皮夫上,慢慢落成两个字,最后一横落在了心口,走笔的最后,尖利的金属似乎要破开皮肤,锸入跳动的心脏。
    佟言手持甩棍,冷声问道:“盛屿,你同那些人渣,又有什么不同!”
    眼底暗涌的情绪被悉数掩去,跪着的男人抬起眸子,望向佟言,终是哂笑一声:“这是知道了?”
    第57章 你对我只是生理性喜欢
    盛屿的目光像是漫长无垠的夜,网着站在面前的佟言:“这是知道了?”
    佟言缓缓沉身蹲在了盛屿面前,伸手将男人的湿发拢于脑后,直视对方的眼睛,轻声道:“现在我和你确认几件事情,希望盛总能给我准确无误的答案。”
    盛屿沉默地与他对视,眼中没有被掀了老底的慌张与回避,依旧一片平静:“佟老师,先给颗烟抽,我睡衣的口袋里应该有。”
    被卷进烟纸中的烟丝,这一辈子似乎都在等着那一把火,在明丽的火焰中卷曲燃烧,谁也不知道它是痛苦还是欢愉。
    香烟被送入盛屿口中,男人咬着烟蒂嘬了一口,同样咬着烟蒂吐了口中的烟雾。
    “想问什么,问吧。”
    “你……”
    在心里盘旋了几天的问题,如今却卡在了喉间,佟言发觉自己在轻微颤抖,只喝过红酒的胃里扭曲疼痛,他像是站在绝症诊室的门前的患者,天真地认为只要不推开那扇门,便拿不到属于自己的死亡通知书。
    最终,苍白的手指还是搭在了门上,轻轻一推,听到了刺耳的转轴声:“你在岛上的时候,接近我,向我示好,都是带着目的的?”
    盛屿又吸了一口香烟,烟杆尽头的猩红似乎映入了眼底,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是。”
    佟言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但事实上还是被仅有一个字的答语无情击溃,身体中的疼痛开始蔓延,急需什么东西来麻痹神经。
    他伸手摘了盛屿的烟,急促地送入口中,因为慌乱被辛辣的味道冲了喉咙,浅浅地低咳了几声。
    “所以,向我示好,拉我上床,带我回国,都是你设计好的?”
    盛屿的眼风划过佟言苍白的面色,看向沉夜深处:“赵允升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拿回东西是我接的任务,为了不让我找到,他将东西藏在了你的行李箱里,这事本与你无关,是赵允升将你拉进来的,我也没办法的,佟老师。”
    犹如镜子被高速袭来的石子击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佟言觉得自己整个人像那面镜子一样,向四周辐射出多条细密的裂痕,映在镜面中的自己被切割得可笑愚蠢,最终蛛网似的裂痕彻底崩碎,带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躯体,陷进了肮脏的尘埃里。
    夹着烟的手有些抖:“所以你不仅利用了我是阎野财务顾问的身份,早在我们相识之初,我就已经是你达成目的的工具了?”
    说出的话像一根针刺,被佟言亲手插入了自己的心中,“原来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你的海岛七天大礼包,现在看来我连大礼包都不是,对吗?”
    “七天大礼包?”盛屿的口气似乎在开玩笑,细听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冰冷,“大礼包是令人开心的,佟老师矫情又无趣,怎么好意思与大礼包画等号?”
    他看着那只夹着烟却不住颤抖的手,决然地说道:“那几天是我十年来出的任务中,为数不多的让我难以忍耐日子,全都拜你所赐,佟言。”
    佟言蓦地抬头,望向盛屿,这一刻夹在两人之间的是流转的时光,濕软的海风,摇曳的鸡蛋花,三角梅树下的白衬衫,铺满了整个海面的霞光,以及那句网在船舱里的“爱你”……快速交替的画面,最终慢慢地散了淡了,留下来的只有那条鱼桶中垂死的石斑鱼。
    “所有都是你计划好的,投下鱼饵,引我入瓮,最后竟然让你受了委屈,难熬了七天。”
    佟言笑了起来,他缓缓起身,在夜色中长身玉立,俊逸飞扬的笑靥中,是泯灭热度的冷灰。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儿来吗?因为你如今在我心里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哦,也是有的,你比他们更恶毒,更加令人更作呕!”
    将仅剩半截的香烟又送入盛屿口中,佟言浅浅的声线埋在夜风中,像极了他的母亲:“还记得你曾经教过我什么吗?面对垃圾,讨回来就是了!”
    骤然扬起手里的甩棍,向结实的脊背狠狠抽去!
    甩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刺耳的破空声,落在了皮肉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荡出的尾音还没落,金属冰凉的触感再次而至,压着刚刚留下的红肿伤痕,再次重重鞭挞下来!
    曾经那么珍视的人,即便身上带着累累旧伤,佟言也会因为他不小心磕了头、碰了手而心疼不已。
    可如今,男人背上纵横的伤痕却是自己亲手施加的,握着甩棍的手再次扬起,视线逐渐模糊,又是狠狠一抽!
    世界似乎在无限的缩小,只剩下这一处偏隅,汽车的远光灯也不再散漫,追光似的投射在两人身上,耳边越来越空,只剩下炸裂的抽打声,一下一下,直到力竭……
    脱力扶住盛屿的肩膀,胸膛不断地起伏,震耳的心跳犹如擂鼓,提醒着佟言,他做了什么?
    他打了盛屿,用最暴力的手段对待了曾经以为是上天馈赠的恋人。
    多么难堪又可悲。
    沉重的呼吸渐渐归于正常,佟言才发现,整个过程没有听到盛屿的一声痛呼,甚至连闷哼都不曾入耳。
    再次蹲到盛屿面前,佟言看到了男人额角的冷汗与耳后绷起的嶙峋脉络。
    男人将咬着的香烟一吐,暗哑的声音像过了遍砂纸:“换支烟,这支灭了。”
    佟言从来都是优雅清朗的,如今却坐在了地上,给盛屿点了支烟。
    “你上岛之前就调查过我?”
    “对,看过你的档案。”
    “赵允升说第一晚他就将我卖给你了。”
    “嗯,你画了腹肌,揉了我满手都是。”
    “没看上?”
    盛屿沉默了一会儿:“睡一个酒蒙子挺没劲的。”
    佟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衣袖下的手狠狠握拳,直到感觉到了痛意才松开。
    “怪不得我觉得你对我总是若即若离。”夜空暗蒙,无星无月,佟言一直望着天角,轻声问,“你真的是被我亲弯的吗?”
    背伤难忍,盛屿叼着烟面色不算好看:“算是吧,那次之前我只交往过女人,你亲完我,我想去揍你,可你已经转学了。”
    佟言转头望向盛屿:“和不喜欢的人上床是什么感觉?”
    白色的烟雾混进夜里,盛屿将香烟推到唇角:“感觉不好,还他妈得让你上。”
    佟言错开眼,笑着抹了把眼角的湿意:“现在想来你为了工作还真的挺拼的,回国之前那次生病也是你装的吧?怎么做到的?”
    “身体太好,太难生病了,冷热水交替浇了一整晚。”
    佟言也点了一颗烟,笑道:“真够难为盛总的了,吃了这么多的苦,怪不得回来拿到账册就要分手。”
    衔着烟,他问得闲散,蜷缩的指尖却狠狠地抵住了掌心:“盛总忍辱负重这么久,分手那次,不是要讨回来吗,最后怎么没有上我?”
    如今能交汇的,似乎只有两人吐出的烟雾,盛屿看着缠到一处的青烟,缓缓说道:“佟言,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这种人,有时也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好巧不巧,那次让你赶上了。”
    “用我道谢吗?”神情冷漠的青年问道。
    盛屿瞧了他一会儿,点点头:“用。”
    看着佟言逐渐阴沉的面色,盛屿扬起眉:“佟言,你握着甩棍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委屈透了?我盛屿从头到尾都是欠你的?”
    男人虽跪在泥里,却依然拥有凌人的气势:“你心里要是没有那点觊觎我身体的腌臜念头,即便我抛了什么样的鱼饵,你也很难上钩吧?你的色心如果稍微少一点,脑子和智商也许就会多一些了。”
    一直长跪的男人忽然曲起一腿,踏在泥里!
    被束缚的指间闪过金属的暗芒,脚腕上的捆扎带断口锋利整齐,已经沉尸泥里,盛屿翻起眼皮:“以后捆手上的捆扎带,记得要捆住两只个拇手指,才能阻止一些暗藏的小动作。”
    “刚刚给你跪、让你打,恶气出了吗?佟言,我那点恻隐之心截止刚刚已经全部用光了。”
    盛屿缓缓站了起来,他俯视着惊讶的青年,沉声说道:“佟言,从始至终,你只爱我的身体,只想着床上那点事儿,你对我……只是生理性的喜欢。”
    第58章 废物
    “佟言,从始至终,你只爱我的身体,只想着床上那点事儿,你对我……只是生理上的喜欢。”
    手腕反向一拧,锋利的刀片又锸入了腕间,因为姿势别扭,捆扎带几乎勒进了肉里。
    不过寸余的距离,刀片就能划开扎带,却在刀锋搭上去的最后一刻,见了血!
    佟言将手指锸入狭窄的缝隙,握在捆扎带上,阻隔了刀片!
    暗红色的鲜血从指尖缓慢滴落,他像毫无知觉,感受不到痛楚似的,将刀片儿从盛屿手中一点一点地抽离。
    盛屿缚着手垂眸笑:“人人都说佟老师是菜鸡,好像只有我知道,你狠起来甚至能以命相搏。”
    又一条捆扎带捆住了盛屿的两个拇指,佟言用力拉紧后,从后面贴近盛屿,情人相拥似的在他耳边轻轻低喃:“谢谢盛总指教,下次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了。”
    带着鲜血的手指抚上喉结上的小痣,从那里又落至健硕的胸膛,再往下又摸到腹部:“你觉得我只是喜欢你的身体?生理上的喜欢?”
    盛屿任他骚扰,神色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平稳冷漠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佟言,你的深情是不是把自己都骗了?既然你觉得我辜负了你,那我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眸底黯淡无光,唇边却有浅笑:“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男人转身,直视佟言的眼睛:“要不我再换一种问法,你刚刚跟我分手,就去追薛宝添,你喜欢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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