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就有点气恼,说:“能有啥稀罕是我不知道的呢?这趟海路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就那大箱子啊!”
    八戒表情依然平淡,甚至压根不拿正眼看对方:“一个大箱子有啥不对劲的呢?难不成大箱子里还装了个恐龙蛋!”
    八戒说到这里,古大力又插话了:“我就知道,是上古生物吧?”
    大伙同时白他,他连忙住嘴,八戒继续。
    那船员被八戒激得来了兴头:“我说大兄弟,你见过谁坐邮轮旅游,运一箱子泥土的?”
    八戒连忙摇头:“你的意思是有人提了一皮箱土,要带去日本?”船员见八戒还是没有露出惊讶表情,便急了:“不是小箱子,而是,而是——”
    “而是啥?”八戒追问。
    对方吞了吞口水:“得,反正我现在要去货舱里巡视,你自己跟我去看看再说吧。”
    八戒自然应允。接着,他跟着那船员去了货舱,之后就跑上来跟我们说道这一切,要我们跟着他下去看看。
    古大力便不明白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八戒也不废话:“你们自己下去瞅瞅再说吧,也没啥,就是透着古怪。”
    于是,我们让赵珂和李昊留在甲板上,毕竟这么多人一起下去太显眼。用李昊的说法,他俩是在上面给大伙放哨,而邵波的说词叫把风。
    我没出声,只是在他们身旁站着,听他们的说道与安排。脑海里再次出现的画面,居然又是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身影,以及她下午用吊车运上船的那口巨大的木箱子。
    嗯!不出意外的话,那名船员对八戒说起的,应该就是那口箱子。
    奇怪的木箱
    货舱位于甲板下的第三层,门开着,一个穿着船员服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块头不小,但透着土气,距人们心中那硬朗冷峻的水手形象相去甚远。他抬头看到八戒下来便咧嘴乐了,并将手里把玩着的金色打火机连忙往裤兜里塞。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打火机是个很奢侈的高端品牌限量版,之前在八戒手里,频繁在小姑娘面前挥舞。而此刻之所以易主,应该是对方愿意领我们去看看那奇怪木箱的原因。
    邵波也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是八戒前几天在网上花了80块买来的。”
    我没回应他,瞅着走在我前面的八戒白衬衣后领处,有一大片发亮的金色粉末,八成是他戴着的那条假金链子掉色。但也不得不承认,以八戒的气场,外人是看不出啥不对的,尤其是他最近研读了很多成功学书籍后,时不时甩出两句“心态才是成功的关键”之类的警语来,更为他给自己标榜的“煤老板二代”身份加分不少。
    那船员看清八戒身后的我和邵波、古大力三个人后,似乎舒了一口气,讪讪笑道:“牛总,我还真以为你要领五六个保镖一起下来呢。”
    “牛总”抬起了他那肥大的蹄子,将西装捋了捋:“棍哥,我这几个兄弟和我一样,每天没啥事做,就喜欢寻个刺激。所以,才领他们一起下来瞅瞅,你不介意那真是极好的。”
    “不介意,不介意的,只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毕竟,这里都是游客们的私人物品。”这个叫棍哥的船员边说边伸手示意我们进去,另一只手搭在门上,将门缓缓带拢,“不过呢,我要领你们瞅的那大箱子,确实大得有点离谱。”
    他话音一落,铁门也被他带拢了。我的心在铁门被带拢的瞬间突然一缩,我知道,这是我神经过敏所致。我知道的心理疾病条目太多了。于是,在进入幽闭空间后,我会第一时间担忧——自己会不会已经有了幽闭空间恐惧症?
    我偷偷地深呼吸,庆幸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压抑与窒息。
    棍哥快步往前面走去。这船舱不小,应该有八九百平方米。长条形状,大小不一的箱子在两边的货架上安静地躺着。暗黄的灯光下,有着一丝丝奇怪的气味,但一时我也想不出是什么味道。
    “就是这个大家伙。”棍哥指着角落里横躺着的一个大木箱对我们说道。
    我探头过去,果然就是下午看到的那个有着木纹油漆的大箱子。货舱里光线并不亮,那箱子被孤零零地放在靠墙位置,显得格外庞大,庞大到似乎能够装下各种各样让人惊恐的物件,也装得下各种各样的罪与邪恶。
    邵波他们几个不会像我,第一时间冒出这些混乱的念头。邵波大步上前,直接伸手将木箱推了几下,并回过头来说道:“还真有点分量,确定都是土吗?”
    “确定,这么一大箱东西,不仔细检查,是不可以上船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再怎么检查,也没人把它弄个底朝天,细沙和石粒一颗颗地瞅个仔细!”棍哥靠在货架上,身上那套水手服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点发黄。
    “那托运这大箱子的是什么人呢?他拉这么大箱泥土总要有个说辞吧?他不可能说我们海阳市的土肥,带到日本去种粮食吧?”八戒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名叫棍哥的船员又讪笑道:“箱子的主人是个搞学问的。我听同事说,这箱子也不是他自己要的,而是帮什么人整过去搞啥研究。小日本做事严谨,我跑日本也好几年了,见识了他们的各种古怪,所以瞅着用这大箱子拉土的破事虽然荒唐,但也不觉得有多稀罕了。”
    “这箱子是岩田介居医生的吧?”我在后面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棍哥愣了一下,朝我望过来:“是个医生的,不过名字我不知道。”他边说边低头去看箱子上贴着的标签,“上面没写,就写了房间号。”
    “沈非,你怎么会认为这是岩田介居的?”邵波冲我问道。
    “沈医生说的应该没错,这箱子是岩田医生的。”说话的是古大力,只见他蹲在箱子旁边,抬头冲我们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几个住在邮轮中部的海景舱,岩田医生刚才回去的时候,我远远瞅着他并没有在中部过道拐进去,而是往船尾走去。船尾的房间都不便宜,但岩田医生充其量算个小康,绝对不是富豪,所以他住的房间不可能是船尾的总统间,而应该是挨着船尾的露台套房。这箱子上的标签显示着房号开头字母——vs,正是我们这艘‘野神丸’上露台套间房号开头的代码。另外,我之前还注意到岩田医生的头发虽然整齐,但竖得有点高,应该是被海风给狠狠折腾了一下的缘故。那么,他住的房间楼层应该不低。而标签上显示这名乘客是住在四层的,勉强算吻合。”
    站在一旁的棍哥点了点头。
    古大力缓缓站起来,表情越发凝重:“确定了箱子主人的身份以后,他的目的就很容易被挖掘出来了。”
    他边说边将右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了一包鱿鱼丝,放缓语速道:“日本太小了,天照大神也并不靠谱,地震海啸频发。所以,像岩田医生这种高级知识分子都有忧患意识,不愿意以后弹丸之地的日本消失。再说早几年就有日本的年轻科学家提出,通过运土这种精卫填海的方式,将我们中国内陆的土壤运回日本……”
    “八戒,大力如果再出声,你就先把他扛上去可以吗?”邵波冲八戒说道。
    八戒点头:“好的。”
    古大力意识到自己的分析推理放飞得太过高远,便冲我们憨笑了下,翻着白眼闭了嘴,大脑袋左右晃,自顾自朝一旁走去。
    邵波再次将大木箱推了推,又拨弄了几下木箱上的铁锁:“棍哥,我想把这箱子打开瞅瞅,你介意吗?”
    棍哥瞪眼:“这可不行,乘客的箱子怎么能随便打开呢?”
    邵波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100美元的大钞。
    棍哥语调缓和了不少:“可是……可是我也没钥匙啊?”
    八戒上前:“没事,我有!”说完这话,他也没管棍哥了,径直上前伸手。我们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折腾的,木箱上那把铁锁一下就被打开了。[1]
    棍哥也没闲着,连忙伸手将邵波手里的那张钞票收走,没再说话。
    八戒将木箱盖子缓缓掀开,我往前走了两步,过去探头。只见木箱里面,居然真的只是一箱土而已,只是……
    邵波扭头望向我,我也习惯性地望向他,就像我没出问题之前一样。
    同时,棍哥“咦”了一声,接着径直朝大门口那边望去,嘴里嘀咕道:“难道,难道有人进来过?”
    箱子里的土很明显有被人挖过的痕迹。土并不满,但看得出之前被压紧过。在正中间位置,有两个很明显的用铁铲之类的工具挖过的洞,里面有松松的土散落着。
    “有人进来过,并打开了这个木箱,从土里挖走了两件事先埋在里面的东西。”邵波沉声说道,“时间基本上可以确定在船开动之后。因为,木箱被运上邮轮之前,泥土会经历各种摇晃,就算有挖掘痕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晰明显。”
    邵波又一次扭过头来望向我:“邮轮是下午启航的,挖走箱子里面东西的人,很可能是今晚进来的。而我们看到的那具女尸的位置,是在通往这货舱的必经之路上。或许……”邵波边说边掏出支烟来叼上,但并没有点,“或许这中间有着某些关联。”
    八戒站在一旁胡乱哼哼了一声,自从他和古大力要好之后,对于推理分析这一块,变得迷信古大力多过迷信邵波了。只见他那大脑袋左右转了转,最终锁定站在另外一个角落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古大力的背影喊道:“大力,你来分析分析呗!”
    古大力好像没有听见我们的谈话,身子似乎僵在了原地。八戒再次喊了句:“喂,大力,怎么了?”
    古大力缓缓转过身来,脸色很不好看,伸出手,指向他身后一个货架背面极不起眼的角落:“这、这个位置,这个位置睡过人。”
    [1]关于八戒身世,见拙著《黑案私探社》,海南出版社,2014年版。——作者注
    第三章 乐瑾瑜归来
    迷人的,必也是磨人的。
    能让人心醉的,也能让人心碎。
    毛毯
    我们一起朝那角落望过去,只见在古大力指着的墙壁位置,有一个长宽大约40厘米的通风口。邵波没吱声,大步走了过去。棍哥也被古大力的话整得有点迷糊,跟在邵波身后。
    “只是个普通的通风口吧?”八戒小声嘀咕着。
    这时,铝合金做成的通风口盖子被邵波揪住往外猛地一拉,“哗啦”一声就被甩到了一边,一个长宽30多厘米的管道口出现在我们视线中。棍哥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蹲到地上,将手伸进了通风口里。
    “是、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棍哥应该是摸到了什么,但伸进去的手并没有第一时间将里面的东西拉出来。我们几个也意识到有大事发生,各自往前,望向蹲在地上的他。
    棍哥脸色变得很难看,手开始往回缩。跟着他的手一起被带出来的,竟然是一条灰色的毛毯。
    “应该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吧?”棍哥小声说道。
    古大力上前抢过毛毯,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一头扎进揉成一团的毛毯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男人的汗臭味和酸味。”他抬起头来,“但是没有霉味,说明蜷缩在这条毛毯里面的人离开并不久。”
    他一边说一边将毛毯又捋了捋,鼻子再次发出大力吸气的声响。最终,他好像确定了什么似的,将毛毯的一个边角扯了扯,并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下。
    “能确定,是亚裔青壮年男性,而且最起码有20天以上没有洗头,口感非常油腻。”古大力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点被确定的话,我们所害怕的便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已。大伙对外星生物与怪兽的担忧,基本上可以被否定了。”
    八戒骂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每次说正事你就总是扯些乱七八糟的。”
    古大力愣了下,接着撇嘴道:“我,我不是脑子有点小毛病吗?”“里面好像还有东西。”棍哥的话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他再次将手伸进去扒拉了几下:“够着了,应该是个小木盒。”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将手往通风口深处探。有什么东西碰撞到墙壁发出的声响,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特别清晰。
    他的手开始缩回,紧接着另一只手跟着探了进去,带出来的竟然是一个黑色的小木盒。他将木盒往旁边一放,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只小手电:“里面不太对劲。”
    棍哥一边说着一边按亮手电趴到了地上,作势要将头伸进通风口里。我忍不住跨前一步说道:“棍哥,小心点。”
    棍哥没搭理我,自顾自将头朝里面伸了进去,嘴里嘀咕着的声音从清晰逐渐变成带有通风管道里微微的回响:“好像有湿湿的气流冲到我手上,就像人的鼻孔在出……”
    棍哥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生命便终结了。只见他留在通风口外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如同被瞬间放气的气球一样软了下去,还伴随着沉重的闷哼声。
    邵波低吼道:“完了!”他一把扯住棍哥的衣领往外拉,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到空气中。在棍哥的左眼位置,插着一支精致的弩箭,血水从弩箭四周往外奔涌。
    就在同时,通风管道深处,传出了“哗啦啦”的急促声响,很明显有人在里面快速地朝另一个方向爬动。
    “赶紧打电话给李昊!”邵波动作很快,边说边要往通风管里面钻。我和八戒差不多同时扑了上去,将他往回猛力一拉。
    “你们干吗?”邵波吼道,“里面的王八蛋跑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通风管里面的声响正越来越远。
    “你疯了,里面那家伙有弩。”八戒骂道。
    十几分钟后,闻讯赶来的李昊、赵珂以及戴维陈等人,将货舱封锁了。通风管道另外几个出口,也被戴维陈安排船员过去盯住,但能否有收获,大家都没抱太多期望。棍哥被一击毙命,夺走他性命的是一支锋利的弩箭,从左眼穿入,沾着红色的血与乳白色的脑浆的箭尖,从他后脑勺位置露出,如同冲我们叫嚣的战旗。棍哥在通风管道里摸出来的毛毯与木盒我们都没再动,交给了李昊他们。
    戴维陈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不是因为李昊的缘故,相信他会将我与邵波等人直接铐起来。李昊跟在他身后,小声说着话,赵珂拿着那条毛毯自顾自地发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邵波想靠近我,但站在我们身前的几名船员伸出手示意我们先别动。古大力便吐舌头,小声嘀咕道:“完了,我们成嫌疑犯了。”
    这时,李昊转过身:“‘野神丸’是日本邮轮,我们目前的位置是公海,那么船上的命案按理说应由日本警方接手,由下一个抵达港口的警方立案侦查。不过船上都是海阳市的乘客,所以我和戴维先生商量了一下,这案子就归我们海阳市警方管了。赵珂会对现场进行勘察、出具报告,并安排船员将尸体放进冷库。”
    邵波那不靠谱的微笑又挂到了脸上:“昊哥,你就不怕汪局扒你的皮吗?公海上的案子被你大包大揽到自己手里,换别人碰都不愿意碰。”
    李昊板着脸,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身后的戴维陈反倒转过身,望向我们的眼神里似乎冒着火星。李昊的声音洪亮,明显是想让包括戴维陈在内的人都听到:“《刑法》第六条第三款,犯罪的行为或者结果有一项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的,就认为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犯罪。《刑法》第七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外犯本法规定之罪的,适用本法。目前看来,凶手……哼!因为凶手很可能是潜逃的梯田人魔邱凌,那么,这案子由我们海阳市警方接手,有什么问题吗?”
    李昊语气很肯定。作为警方代表,这一刻他说出这话来,其实算是对案犯身份的初步确定,甚至很可能已经有了某些证据。于是,邵波耸了耸肩,没再吭声。
    或许因为他在我心中具备足够的权威分量吧,就在他的话传到我耳朵里的同时,我闭上了眼睛。我明白,该来的始终会来,邱凌,终究是来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李昊,我们现在可以先回房间休息吗?”
    李昊愣了,他压根没想到我在这一刻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他也没有回答我,反而扭头在戴维陈耳边说着什么。
    “原来昊哥也要请示别人啊?”古大力小声说道。
    那边的戴维陈似乎在点头,但他还是没有回头望我们,看来他将今晚船员遇害案件的恼怒发泄在了我们身上。当然,也不能怪他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棍哥不会发现通风口后的猫腻,也就不会遇害。
    李昊转身朝我们走了过来:“你们几个先上去吧,邵波留下来做个笔录。”
    邵波笑:“为什么非得要我留下来做笔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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