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这些年里的行为是愈发的放肆,一天比一天要张狂,恨不得将百余年的事情都在一天之内办好。
    再这样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弟弟会惹出天大的乱子,然后,他就会带着自己所渴望的那大志向一同入了土。
    皇帝是個什么样的人,钟毓再清楚不过。
    在几个亲随的扶持下,钟毓上了车,随即咳嗽了起来。
    他比钟会要年长很多很多,他早已不年轻。
    驭者当即驾车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上。
    而此刻的钟会,则是正在忙着整理手里的诸多文书,这些内容,都是关于目前爵位上存在的诸多问题的。
    裴秀此刻就坐在钟会的身边,脸上写满了愁苦。
    早知道会是这样,裴秀就绝对不敢给他提什么爵位的事情。
    就在尚书台会议之前,曹髦曾来找裴秀,催促他尽快完成学校的事情,裴秀知道钟会这是将税赋的事情想的差不多了,为了给他找点事做,就将自己过去所想的爵位细分和爵位递减的两个想法说给了钟会。
    按着裴秀的意思,正常人在看到两个全新的想法之后,第一反应会是去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召集心腹来商谈。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钟会能在第二天的尚书台会议时将其提出来,还让自己来给众人解释。
    当看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时,裴秀就知道,坏了,这下摊上大事了。
    果然,此刻,他就是被捆绑着上了钟会的贼船。
    他忍不住劝说道:“钟侍中,这件事关系重大,并非是轻易能解决的,不是短时日内可以去推行的当今陛下还不曾回来,不如先将这件事压下去,等到陛下回来,我们再谈论,您觉得呢?”
    钟会瞥了他一眼,“当初提出要改制爵位的是你,如今退缩的却又是你。”
    “伱看看群臣的反应,他们像是能答应的吗?”
    “况且,像这种被认为不仁德的事情,难道都要让陛下来推行吗?我们是做什么的呢?”
    裴秀实在是无法理解面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再一次解释道:“钟侍中,我这两个都只是不成熟的想法而已,爵位的事情事关重大,况且还联系着宗室,陛下耗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来安抚宗室,您这一句话传出去,就得让宗室惊惧,让陛下的诸多心血付之东流,您又如何忍心呢?”
    钟会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们才需要商谈,爵位如今尚且不是什么麻烦我也不是要在今天或者明天就推行此政。”
    “我在尚书台提起,其实就是想要听听群臣的想法,是否能查缺补漏。”
    “不曾想到,群臣各个都是只在意自己爵位,不注重天下的小人。”
    裴秀完全沉默了下来,不知该怎么去说。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钟会笑着看向了裴秀。
    “这是王昶的说客来了!”
    他赶忙起身,做好了迎接兄长的准备。
    可当钟会走出门的时候,发现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钟邕。
    “父亲!!”
    钟会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了外头,“兄长呢?”
    “父亲!伯父他从王尚书令家里出来后,身体不适,此刻正在自家府内,我是特意前来告知您的!”
    钟邕脸色苍白,看起来极为的恐惧。
    钟会却眯起了双眼,转身走回了书房内,坐在了裴秀的身边。
    “我这个兄长啊为了压着我,让我不再跟王昶作对,这是佯病来诈我。”
    裴秀皱起了眉头,“钟公病了?您不去看望?”
    钟会挥了挥手,“兄长身强力壮,能打我这样的三个,他病倒了?怎么可能呢?”
    “不过就是计策而已,且来继续商谈大事吧。”
    钟会继续说起了事情,裴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钟会说的却不再像方才那般利索了,说几句便停顿一下,时不时还会沉思。
    忽然间,钟会猛地合上了面前的文书。
    “罢了”
    钟会无奈的说道:“你先回去吧。”
    裴秀行了礼,逃一般的离开了这里,钟会这才让刘渊准备车马。
    刘渊很快就准备好了马车,钟会这才上车,朝着自家兄长的府邸赶去。
    刘渊跟他同坐在车内,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钟会,他问道:“老师?出了什么事情吗?”
    钟会嗤笑。
    “明知是计,却还要跑去中计,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愚蠢呢?”
    刘渊有些不明白,“什么计?”
    钟会却没有回答他。
    当马车到达之后,钟会这才大摇大摆的朝着内屋走去。
    看到那些哭着向自己行礼的侄儿们,他大手一挥,制止了他们的哭泣,让他们都去外院。
    当他走进来的时候,钟毓躺在床榻上,太医正在为他把脉。
    钟会也不行礼,走到了兄长的身边。
    他低着头,看着床榻上的钟毓。
    “兄长我来了,不必再如此了。”
    钟毓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明亮。
    钟会没有半点的惊讶,只是让太医出去,自己坐在了兄长的身边,侧身看着门外。
    “为何天下除却陛下就没有人能理解我呢?”
    钟毓只是看着他,“士季我可能撑不住了。”
    钟会的手抖了一下,“好了,我等陛下回来再商谈就是了。”
    “跟这没有关系我年纪大了,年少时服散饮酒,身体却是愈发的无力士季,我再也不能去帮你解决麻烦了。”
    “你还力壮!为何唬我?”
    钟会不悦的看向了兄长。
    兄弟两人对视。
    钟毓摇着头,“士季,怕是熬不过这一年,到了如今的年纪,我也算是儿孙满堂,功成名就,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了。”
    “倘若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呢”
    钟会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神色愈发的暴躁了起来。
    “你的年纪还不大,你还硬朗!”
    第80章 就这?
    看着弟弟赌气般的模样,钟毓平静的说道:
    “士季,父亲在你还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他临终之前,将你托付给我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便是我照顾的不好,我也当是尽力了。”
    “这数十年里,你顺风顺水,不曾有过一次挫折。”
    “我知你才高气傲,只是,太过顺利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你做事向来是不考虑后果的,伱根本就不怕出现纰漏,也不怕做不成。”
    “倘若我走了,便没有人再为你善后了,做事之前,一定要更加的谨慎。”
    “若是遇到了挫折,经历了失败,那也勿要丢了锐气,不能沮丧,要想办法去克服。”
    钟会却听不下去了,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兄长,为了让我听话,便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钟毓脸色苍白,他轻笑了起来,“这是我的苦肉计,是否高明啊?”
    “并不高明,很蹩脚,漏洞百出,昨日还能骑马的人,今日就说病的下不得床榻,谁能相信呢?”
    “士季,你便是群臣之首,做事之前,也要跟陛下多商谈,勿要自己坐在尚书台里就下达命令,就算你是为了陛下,也不能饶开他,否则会给你招来大祸。”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且先起身!”
    钟会不悦的说道。
    钟毓这才缓缓坐起来,看向了弟弟。
    看着坐起来的兄长,钟会似乎更加生气了。
    “在我做大事的时候拖累我的人,难道不就是兄长这样的人吗?”
    钟毓却只当是什么都没听到。
    钟会还是气呼呼的离开了这里。
    坐在车上,刘渊看着很是生气的老师,也是忍不住劝说道:“老师,您常常劝谏我,做人不能忘记孝顺的道理不能因为长辈的训斥而生气”
    钟会瞥了他一眼,“我这么教你是为了让你能孝顺我!不是为了让你用这套东西来给我讲道理!”
    刘渊也就不敢再多说了。
    钟会尽管“揭穿”了兄长的苦肉计,但是他也确实没有再去谈论爵位递减这件事。
    原先还无比惊骇的群臣,此刻也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除却裴秀。
    而皇帝离开洛阳也有了一段时日,至于皇帝什么时候会返回,群臣也不是很清楚。
    根据小道消息来看,皇帝似乎还有游幸凉州的想法。
    在洛阳的小道消息,却是凉州上下官员们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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