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叫道:“南波天,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准备去做的事情是不是也跟刘占元对付他的战马一样?”
    “你早点睡吧!南波万,不用想那么多!”张大民再次把他摁到床上。
    赵建国拉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你实话实说好吗?我长这么大,心里只有你和罗树林两个好同志。”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所说的密码本到底藏在哪里?”张大民顺水推舟地问。
    赵建国有气无力地答道:“呵呵,密码本是假的,它根本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鬼把戏。”
    “就算是假的,好歹也得有一个本子。还在蚂拐镇的时候,我就搜过你的东西,可惜没找到。当了那么多年卧底,几乎没有我查不到的东西。我脑袋都快要想破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你老实告诉我,密码本藏在哪?”
    赵建国闭上眼睛,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别想了,压根就没有。”
    张大民摇头苦笑,他说话时,面部的肌肉不停地抽动,“南波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不相信我。由此看来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最好珍惜眼前人,请你珍爱自己的生命。”
    赵建国眨了眨沉重的双眼皮,沉沉的睡意来袭,他快要撑不住了。
    “安心睡吧!南波万,刚才喝下那碗药里含有少量的麻醉剂。不过,对你没有害处。”
    “不行,我不能睡.....”赵建国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他拼命地睁开眼睛,可周遭的一切看起来模糊不清,仿佛梦境一般,变幻莫测,不可捉摸。张大民直起身子,急匆匆地拿起几件生活必需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蚂拐镇上,刘占元再次醒来时,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低垂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的窗户,他几乎看不见窗外的天色。屋里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
    他一脸茫然地仰望了一会儿头顶灰黑的天花板,然后猛然掀开盖在身上的绿色军被,只觉得右腿从膝盖以下空荡荡的了无一物,不用看他也知道永远自己失去了相伴三十多年的小腿。
    膝盖往上的断头处缠了一层厚实的绷带,被截断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他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那条断腿,他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一般盖上被子遮住它,然后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大喊:“来人呐!来人!你们都死哪去啦!”
    话音刚落,几名手下好像幽灵似飘然入内,他们一股脑儿地凑到刘占元面前。刘占元瞪着眼睛,十分警觉地扫视进来的每张脸。
    一名心腹急忙上前向他汇报:“禀报帮主,东城方面目前还没发现罗树林的影子,那边的同僚倒是抓了一大堆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陆队长在西北方向发现了副帮主张大民逃跑的踪迹,正在竭尽全力抓捕......另外,他们还在一个土坑里发现了你的战马奔雷,可惜它已经死去多时,他们无能为力,无力为天。要不要派人前去收尸,拉回厚葬?”
    刘占元摆摆手,长叹一口气,不禁唏嘘,声音低沉地说道:“战马虽好,毕竟也只是一头畜生,不可与人相提并论,让它随风而去吧。我睡多久了?”
    那名手下看了看腕表,愣了一会儿,轻声答道:“现在是晚上七点三十五分,蓝组和绿组的人马都在外面待命呢!”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我只问你睡了多久?”刘占元有些不耐烦地低吼。
    那名手下战战兢兢地答道:“禀报帮主,您昏迷了三天三夜!”
    刘占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司令发来电报了吗?”
    “司令让你安心养伤,他还特别交代,既然你已经失去了一条右腿,他不希望你再失去一条胳膊。”
    刘占元低头不语,脸上显露出少有的温情,他掀开被子,坐立而起,翻身下床,努力调整失去右腿以后身体的平衡。
    站立一旁的那几个手下随即上前扶住,他一把推开。有人开始献殷勤似的递给他各种各样的拐杖,他看了又看,极不情愿地挑选了一根适合城里使用的单边拐。
    军统的土匪们看到首领终于逐渐适应单腿拄拐行走的新步伐,一个个喜上眉梢,其中一名心腹高兴地向他报告:“帮主,我们为你定制的假肢已从西北的远东国际医院托运回来了。不过医生建议,必须等伤口痊愈,右腿重新适应身体重心的平衡以后,才能使用。”
    “叫司机去把车子开过来,咱们准备离开这里。”刘占元头也不抬地吩咐,“我需要的东西,你们都准备好了没有?特别是假肢,千万不要忘了带走。”
    负责内勤的手下小心翼翼地提着刘占元出远门需要穿戴的行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搁到床前的衣帽架上。
    这套衣服从里到外,从外到内,从内衣到礼帽,甚至小到戒指,胸针,领带夹之类的装饰品,全部备齐。哪怕穿到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显得过时。
    刘占元坐在床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脱下身上所有的旧衣服,一丝不挂地单腿站在他们面前,开始事无巨细地穿戴他即将到大都市的那身行头。他穿衣的过程非常复杂,至少需要两个人搭手帮忙,才能穿完。
    因为他身上携带的东西可不是为了赶时髦而精心装饰,而是为了防身加持杀人的装备。
    胳膊肘的袖子内衬里藏有一支曾经救他一命的微型手枪;佩戴的手表里暗藏一根可以抽缩的钢线;腋下的枪套里藏有一支消音手枪;另外还有一套紧急处理伤口的小型工具;腰间的皮带里扣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无一不是杀人的玩意儿。
    刘占元仿佛一个即将出宫的皇帝,他张开双臂,等待手下帮他套上那件黑色大衣。一名手下谨小慎微地叠好他的围巾,因为围巾里编入的钢丝绳可以划伤人的手指,勒断人的脖子。
    他郑重其事地戴上围巾,负责内勤的手下开始帮他梳理凌乱的头发。梳妆打扮完毕,原先那个放浪不羁的西北马帮匪首形象不见了。
    他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浑身带刺,随时可以杀人的刽子手,远看就像一个落魄的富家子弟。
    他站在梳妆镜前,自我陶醉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佩戴手下拿过来的那个假肢。两名手下仔细地帮他捆绑假肢,他瞪着那个不属于肢体的冰冷附着物,脸上的表情古怪而阴郁。
    假肢穿戴完毕,他放下裤管掩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拄着拐杖,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以便适应假肢。钻心的疼痛导致双腿无法站稳,只能依靠拐杖艰难地行走。
    刘占元喘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地叫道:“咱们走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叫我刘占元,我不再是马匪。”
    两辆乌黑锃亮的轿车,一前一后地驶出国军驻地的大本营,沿着一路到底的蚂拐街飞驰而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东北酒馆的门前。
    军统们簇拥着刘占元走出酒馆的门口,他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专属的座驾,脸上露出一种厌恶的神情,命令道:“第一组跟我走,第二组去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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