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民轻轻地松开李肆的胳膊,向身边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分散各个角落的马匪们随机应变,相机而动。
    他们一声不响地四处搜查每一个可疑的地方,包括李肆用泥巴重新修补的墙面也不放过。每个人一边打着火折,一边使用匕首仔细地戳开每一块翻新的墙壁,检查墙内有没有暗藏东西。
    张大民撇下呆傻冲愣的李肆,带上几个手下,轻手轻脚地走向后院的大门。他们轻盈的步伐好比踩到棉花上一般无声无息,轻快的动作就像灵猴一样敏捷。
    沉浸在浴桶里的赵建国,环抱双膝,跪在水中,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水面,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清理自己脏乱不堪的头发。随着他手指不停地翻动,桶里的洗澡水发出轻微的响声。
    张大民及其手下蹑手蹑脚地向前移动,当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时,正在专心洗头的赵建国突然怔住了,因为直觉告诉他,周围似乎有人向这边靠近。于是,他微微抬起头,眼角的余光分别扫视左右两边,看个究竟。
    果不其然,张大民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揉了揉眼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看到乌黑的水面倒映出张大民身后一排的人马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整个脑袋沉入水中。
    马匪们仿佛瓮中捉鳖,围了上去。不过,他们并未动手,只是拿起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嘿,教书匠!别来无恙,你住得好吗?”张大民大声地打起招呼。
    沉在水里的赵建国一动不动,一个马匪随即举枪捅了捅他的后背。他微微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整个脑袋猛然钻出水面,一脸惊愕地望着众人。
    张大民讥笑道:“大家都是男人,你身上该有的东西,我们也都有。你不用那么紧张好吗?我们不劫财,也不劫色,只是过来了解一下你在这边的生活情况。”
    赵建国下半身还跑在水里,他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始终一言不发。
    其中一个马匪没好气地骂道:“特么地,这小子实在傲慢无礼,吃住都记在咱们副帮主头上,可他倒好,连句好话都不说,像个闷葫芦一样杵着,真是气死我也!”
    另外几个马匪立即随声附和,“对,打他!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说完,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要副帮主一声令下,他们立马一拥而上,狂打一顿。
    “不可胡来,不得造次。”张大民呵斥众人,威而不怒。
    他接着转头跟赵建国说道:“嘿,教书匠!点到为止,别演得太过了。你这样做,也没意思了吧?不管怎么说,你在这家客栈的一切费用可都是记在我的账上。难道你也不舍得跟我说句话吗?”
    沉默许久的赵建国终于大开金口问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再说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呵呵,实不相瞒!蚂拐镇已是我们西北马帮的地盘,属于我们刘帮主管辖。你远道而来,来者都是客。客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也不容易。我们帮主理所应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让你们享受至高无上的待遇。尤其是你这样的稀客,我们更是责无旁贷。”
    张大民阴阳怪气地说着,他凑到赵建国跟前,伸手拨弄桶里脏兮兮的洗澡水,阴冷而忧郁地打量赤身裸体的赵建国,亲切地叫道:“教员同志,您辛苦了!让您受委屈了!”
    赵建国狡黠地笑道:“只有地下党才有资格称为同志,请问你是地下党吗?”
    张大民摇摇头,“那你的教员同事或者亲戚朋友都叫你做什么?”
    “先生或者老师。”赵建国不假思索地回答。
    张大民不想跟对方浪费时间,他直截了当地质问:“老兄,求求你别在我们面前装傻充愣好吗?你再这样装下去,难道你不觉得累吗?请问你还能装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你杀了人,就要负责任。”
    “呵呵,可惜那人不是你们的手下,你们也不是警察,根本管不着。”赵建国冷笑。
    张大民顺水推舟,企图套住对方的口供,“这我知道,那死鬼不就是小日本鬼子乔装打扮的马贼吗?他当时正在打劫你吗?”
    可赵建国低头不语,让他感到十分郁闷。
    他望了望后院的大门,高喊:“李肆,你马上过这边来!”
    李肆畏畏缩缩地掀开那张油布门帘,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来到张大民的面前。
    张大民直指赵建国反问他:“那天晚上,天上还有月亮,他杀了人,你是否也在现场,亲眼目睹?”
    李肆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认自己亲眼所见。
    “哦,你真看见了?他到底怎样动手杀人?你不妨说来听听!”张大民仿佛如获至宝,喜出望外。
    李肆伸出一只手臂,仿佛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马刀,径直走到身旁马匪的胸前比划了两下,一边模仿那晚赵建国杀人和动作,一边声情并茂地还原当时现场的情形,“他就这么捅了一下,那个窃贼就死了!”
    那个被对方当做假想敌的马匪,十分厌恶地推开李肆的右手。张大民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随即打了一个响指。只见一个马匪立刻从腰间拔下一把火钳,直接送到他手里。
    “对对,他就是用我家这把火钳捅了那个家伙!”李肆终于认出了自家的物件。
    张大民扬起手中的火钳,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杀死那个人?”
    李肆想了一会儿,“当天晚上,门外的月光雪白,我只看到三个黑影从后院的门口走进客栈的大堂......”
    “他们是同时进来吗?”张大民忽然打断李肆,插嘴问道。
    “不是,他们先进来一个人,跟大堂里负责监视我们的守卫扭打在一起,可惜守卫打不过,逃跑了。他刚跑出门口不远,就被埋伏门外的刺客杀死了。然后另外一个黑衣人才冲进来,想抢我旁边那个上了年纪的罗大爷,可他在旁边碍手碍脚。”李肆指了指还待在浴桶里的赵建国,“于是,两人扭打起来,他这么一捅,人就死了。”
    张大民不耐烦地问:“他们到底是抢劫,还是杀人?你可以说得清楚点吗?”
    李肆傻愣愣地想了老半天,“我也不知道,不一定是杀死人再抢劫,也许是抢不动才杀人,他们杀人动机不是很明朗。我又不是侦探,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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