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当一跃而起,焦急地问:“怎么救?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等下那些反动派追上来,咱们都得死!”
    谭铁军摸了摸身上的密码本,表情肃穆,沉默不语。陈当也感到左右为难,他烦躁不安地站在哥哥面前来回踱步。
    陈丁突然伸腿踢了他一脚,他不得不停下来,凑到哥哥面前,急切地问:“哥,你怎么了?”
    陈丁的嘴唇微微一动,陈当把耳朵靠近哥哥的嘴巴,这才听清陈丁微弱的话语:“不要管我,你马上保护谭先生离开,他跟密码本比我的命还重要。你们赶快走!”
    “不行,爹妈都被鬼子打死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先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去找车子。”陈当一边大吼,一边心急火燎地向前走去,谭铁军一把拉住他。
    “老弟,你不要冲动!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敌人,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我不管,再从长计议,他就死了!”陈当愤怒地挣脱谭铁军的手掌,径直冲向死胡同另一头的街道。
    谭铁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骂道:“臭小子,你真是一头倔驴!”
    一意孤行的陈当还没走多远,他只顾观察前方的路上有没有黄包车夫的影子,好逮住一辆送走哥哥去疗伤。
    他始终未曾料到身后那个盯梢的黑影,黑衣人在墙角和柱子间躲闪,一路跟随。看来对方等候多时,早有准备。
    砰......沉闷的枪声突然响起,陈当打了一个趔趄,当剧烈的疼痛传来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侧倾,随后倒地。
    他强忍剧痛,抬头看了看被击中的大腿,腿上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他极力挣扎,奋力站起,细思极恐,绝望地目视前方。
    突突……呼呼......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街头。陈当寻声望去,只见身后一辆边三轮摩托车疾驰而来。车上骑着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前面开车的司机头戴一顶钢盔。
    陈当明白来者不善,可苦于腿脚受伤,行动困难。他还没来得躲闪,就已经被边三轮摩托车的车斗硬生生地撞倒在地,再也无法站立。
    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手脚发麻。对方并未因此停歇,而是继续调转车头,向他身上来回碾压。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惊醒了哥哥陈丁,他颤巍巍地爬起,想要出去搭救惨遭毒手的弟弟。谭铁军立即搂住他,然后捂上他的嘴巴,连拉带拽地拖进房子中间的夹缝里躲避。
    陈当的呼喊声还在雨中飘荡,陈丁的心头仿佛在滴血,那一声声的痛呼仿佛一把把尖刀捅进心窝里。他双眼暴突,就像一个频临死亡的病人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捂住他嘴巴的男人。
    谭铁军悲愤交加,老泪纵横。他附在陈丁耳边,小声哭诉道:“老弟,斗争总是这么残酷,流血牺牲在所难免。可是在国仇家恨面前,要以大局为重。血债血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我们定会把那些王八蛋统统赶出中国。”
    陈丁紧紧抱着自己保护的对象,扑到对方的肩膀上低低地抽泣。他弟弟陈当就这样被敌人活活地折磨死了。
    边三轮摩托车上的那两个黑衣人跳下来,他们提着一把军用刺刀,非常仔细地检查地上那具已被碾压得不成人形的躯体。
    他们发现躺在地上的伤者已经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后,再次跳上摩托车扬长而去。当车子经过胡同口时,谭铁军一眼瞥见车身上喷涂的太阳旗标志。他静静地看着,仿佛看见了敌人的阴谋。
    谭铁军拍了拍陈丁肩膀,叮嘱道:“陈老弟,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弄点干粮!”
    陈丁擦了擦眼泪,疑惑不解地问:“陆站长临死前告诉我,务必保护您的人身安全。可现在我这种情况,您却独自离开,恐怕不太好吧?”
    “陆站长多虑了,其实他最担心密码本的下落。”谭铁军伸手入怀,从腋下掏出一本牛皮小册子郑重交给陈丁,“这本册子你先替我保管,如果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还回不来,请你想办法自行离开,然后把它交给我们党组织内部一个叫赵建国的男人。假如你被敌人发现,必须想方设法毁掉密码本。”
    陈丁把本子接在手里,面对自己保护对象的嘱托,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担心自己无法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点点头,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随手藏好密码本。
    谭铁军隐入黑暗里,走走停停地穿过东门大街,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家洋人的商铺。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再次回到他们藏匿的地点,有气无力的陈丁颇感意外,惊讶不已。
    “嘿,别愣着了!再不吃东西,等天亮之后,你都没有力气逃走。看看我都给你带回了什么?”
    谭铁军打开布包,掏出饼干,罐头,巧克力,洋酒等食物,此外还有消毒水,消炎药,酒精灯,绷带,镊子,纱布,火折子。
    陈丁饥不择食地抓起饼干,用牙齿撕开包装袋,狼吞虎咽地啃着。不一会儿,拿回来的东西已被他们吃得差不多。为了保存体力,谭铁军特意留下两个罐头充饥。
    两人吃饱喝足,谭铁军搀扶陈丁躲进附近废弃的民宅里,他开始为陈丁处理伤口。这是一座仅剩一楼的砖房,日军的炮火几乎炸平房子的上半部分。
    远看是一座废墟,细看废墟之下还掩埋一层楼。他们钻过坍塌的砖石底下的缝隙,进到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房间。虽然里面脏乱不堪,但是地板异常干燥,位置十分隐蔽。
    谭铁军使用火折子点燃酒精灯,然后取出镊子,放到火上烤了烤。等镊子完全冷却后,他解开陈丁缠在伤口上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子弹。
    伤口位于小腹左侧,子弹几乎打穿陈丁的肚皮,留下一个碟子般大小的洞口。
    陈丁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几口剩余的洋酒。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下,他咬住半截木头,强忍钻心的疼痛,任由谭铁军拿着镊子在肚皮上的枪眼里摸索弹头。
    大约鼓捣十几分钟后,那颗花生米大小的子弹总算夹了出来。陈丁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长吁一声,如释重负。
    谭铁军先用纱布吸干伤口渗出的血迹,再用消毒水擦拭伤口,然后敷上消炎药,打上绷带止血,前后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此时,屋外早已夜深人静。一轮弯月高挂天空,天空下的申城夜晚阴森森。
    两人蜷缩身子,背靠着背,相互依偎,沉沉睡去。整日的奔波逃命,他们早已身心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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