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几个都不明白她这笃定的推论究竟从何而来。
    杏子却是忧心忡忡的又掀开窗帘一角去看外面:“就这么回去?不遮掩一下吗?那位王家小姐毕竟是南梁来客,方才谢三小姐都知道避其锋芒,不敢跟她死磕的。就算您气不过被她利用,要再回去拆她的台……是不是掩饰一下行踪?总不能真的把这事儿给她抖出来吧?”
    就算王修苒为了抢梁晋的婚事而对谢明宜下了黑手,可是说到底,武昙就算跟谢明宜有几分交情在——
    又哪至于为了替她出头就去公然对南梁的一国之母宣战?
    也就算王修苒利用她摆了这个局,打了掩护,她气不过,偷偷过去当面揭穿找回了场子就是,根本犯不着这样激进。
    其实说到底,就算王修苒算计了谢明宜,这和她,和萧樾之间都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的。
    犯不着为他人出头!
    “掩饰什么?”武昙莞尔,唇角扬起的笑容更盛,“我就是故意做出来给某些人看的,就是要告诉她,我已经识破了她背后的手段了。”
    几个丫头都不太能够理解她此时的作为,但见她这般态度却是心意已决,就也都不再劝了。
    王家这边,王修苒眼见着众人相继离去,既没有挽留,也没有试图澄清什么,面上始终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
    待到客人们全部离开之后,蕊儿已经忍无可忍忍无可忍。
    “小姐……”她开口,想要说话。
    王修苒眼角的余光扫见旁边的那些婢女,就适时地打断她的话,抬脚带着她往厨房的方向走:“既然宴会办不成了,你跟我去厨下看看他们已经做了多少了,今天让大家都跟着受了惊吓,既然没客人了,也不要浪费,回头安排一下,咱们自己吃!”
    她面上表情恬淡,嘴角甚至还能微微扬起一个看着愉悦的弧度。
    施施然的,就带着蕊儿先离开了。
    或站或跪都还留在池塘边的仆妇和丫鬟们面面相觑,都还有点惊魂未定,同时——
    又更理解不了自家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不管她是真的内心强大到能对这一切的变故视若等闲,又或者她就是因为气得太狠了,如今神智失常才会这般故作镇定——
    总之这个主子都不是好惹的。
    每个人的心里都额外的加重了几分警惕。
    即便王修苒看上去态度良好,可是因为她没有明确的吩咐她们可以散了,这些人也都心有余悸,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动,甚至于连互相的交谈议论也没有。
    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肆,万一正撞在枪口上,那恐怕会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边王修苒走后就没再管身后的举动。
    蕊儿扶着她的手,却是不断的回头,一直到估摸着两人的对话不会外泄了,也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责难道:“小姐,今天这事儿明明就是有人设局害你的,不查个清楚反而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就算谢家不去宫里告状,那些人也必然会肆无忌惮的说闲话,诋毁您的。”
    “我知道。”王修苒道,依旧心平气和。
    蕊儿其实还是了解她的,一开始愤愤不平加急疯了,此刻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是狠狠一愣,不可思议道:“您这是……故意的?”
    王修苒依旧从容的前行,但笑不语。
    蕊儿紧跟她的步子,目光寸步不离的盯着她的脸。
    这时候就也不急切的追问了,只等着她主动说起。
    主仆两个从小花园里拐出来,迎面就见郇来从大门口的方向疾步行来。
    王修苒顿住了脚步。
    他走到近前,拱手作揖。
    王修苒问:“如何?”
    郇来态度恭谨的回话:“一切正常,并无可疑人等接近或者出入。客人都已经送走了,外围盯梢的人手我还没撤。”
    王修苒原还以为他必然是已经拿住了人的,闻言,倒是露出明显意外的表情,愣了一下。
    但也只是片刻,随后就拧眉忖道:“这么说来,人还是应该在这宅子里了?”
    “应该是。”郇来道,“客人那边,进府的人数和后来出去的小的都盯着一一清点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可是咱们这宅子的仆妇和丫鬟已经全部叫出来给那谢家小姐辨认过了啊,并不曾发现她所说的那个凶手。”蕊儿并不知道王修苒提前让郇来在外围设防事,震惊之外已经飞快的跟上了两人的思路,狐疑道:“问题会不会还是出在登门的那些客人身上?如果是她们之中谁的婢女偷换了咱们府上侍婢的衣裳冒充的,也说得过去,刚才因为谢三小姐一口咬定是咱们这宅子里的婢女,您就只传唤了咱们自己的人过来给她辨认,要是真凶隐藏在到访的客人中间,就这么混过去了也有可能。”
    “不是!”王修苒想都没想就笃定的摇头,“第一,今天的来客和我基本都不相熟,她们没动机设局构陷于我,唯一提前就认识的晟王妃和谢三小姐,她们两个的婢女又全程都在视线之内,若是她们的话,肯定当场就被认出来了。第二,退一步讲,就算真是这些人里面出的问题,方才出事之后,知道我要查问下人,所有的客人都跟过去了,真凶就算换了衣裳装束,混在人群里能够适当的掩人耳目,可万一呢?毕竟她接触过的人不止一两个,万一被认出来,那她就彻底完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与那些人都无仇怨,既然是有风险会暴露的,基本上就不会有人冒这样的险。”
    “可咱们府上的婢女都确认过了啊……”这么一说,蕊儿就更是糊涂了。
    “是啊……”王修苒沉吟一声,回味着她这两句话,脑中瞬时就是灵光一闪,失笑出声。
    蕊儿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小姐……”
    郇来却很冷静,只是静默的看着她,等她的进一步吩咐。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修苒呢喃了一声,随后就飞快的定了定神,又再抬眸看向了郇来:“外围人手你先别撤,让他们继续看管好门户,然后把你手下剩下的人给我差过来,我一会儿有事。”
    “是。”郇来向来花少,更不随便打听她的事,只就顺从的领命:“是!”
    然后就拱手退下了。
    蕊儿还是如坠七里迷雾一样的表情,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了,盯着王修苒:“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啊?您又想到什么了?”
    “郇来的人要等一会儿才会过来,一会儿再说吧。走,还是先去厨房。”王修苒却是心情很好,居然难得的卖了个关子。
    蕊儿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就只能压下好奇,暂时作罢。
    两人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走,既然这件事王修苒不肯说,蕊儿就又想到前面的另一个疑惑了,忍不住的再开口:“小姐,明知道是有人在陷害您,您怎么一点不生气啊?就算不生气也就罢了,您还不着急?”
    “即便是构陷,那我有损失什么吗?”王修苒反问。
    “名声啊……”蕊儿脱口道,但随后紧跟着又否决摇头,闷闷的道:“哦,这里是胤京,反正她们也就是说嘴,谁都没有证据来递状子告您,您又不会一辈子呆在这,名声坏不坏的都干系不大,等回头回了咱们皇都,还管这里的那些女人说什么呢。”
    但再转念一想,还是不理解:“可就算和名声无关,这到底也是件糟心事。”
    “糟心是糟心了点儿,可我拿到了实际的好处了啊。”王修苒的眉目之间染了一层薄薄的笑意,温婉而平和,“就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和谢三小姐争抢婚事才做的这件事吧。本来我也正愁万一我一直无所建树,姑奶奶那边再叫人来催的话我该如何交代呢,现在有了个这件事,正好可以堵住姑奶奶的嘴。”
    上回见面,武昙对谢明宜可以说是十分维护的,但是这一次,却明显能看出她的置身事外和放纵来,这点差别……
    王修苒自然是看出来了。
    在今天到场的这些人里,她唯一不想引起误会的就是武昙,因为萧樾的身份和地位都太特殊了,她实在不想和这两人交恶。
    现在武昙也没有出面替她澄清,但显然心里是另有想法的。
    既然没坏了她和武昙之间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那点面子情,顺带着还能暂时安抚下王皇后……
    这件事对她来说就等于是歪打正着,帮了她的忙的。
    所以——
    她刚才才会顺水推舟,并没有咄咄逼人的继续大肆查找。
    梨儿听了她这番话,脸上忧虑的情绪却反而更盛:“太孙殿下那里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样拖得一时,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皇后娘娘迟早还会催,这事情定是要个明确的结果出来的。”
    梁晋确实对王修苒也不够亲近和关照,这对她们主仆,对整个王家和王皇后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自有打算,这件事你不要再操心了。”王修苒道,语气算不上严厉,但是能让梨儿听出明显的警告意味。
    “是……”梨儿不敢违逆她,只能忧心忡忡的暂时点头应下了。
    主仆两个去厨房里转了一圈,王修苒交代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走到半路,就遇到又回来复命的郇来,可是还没等说上话,门房的小厮就引着武昙主仆杀了回来。
    这趟跟着一道进来的,除了那三个丫头,还有一队护卫,一群人以武昙马首是瞻,浩浩荡荡的。
    郇来眼底寒芒一闪,立时警觉,伸手就握住了剑柄。
    王修苒也没想到武昙会去而复返,但是第一时间感知道了郇来的杀气,就忙是隔着衣袖按下了她的手,然后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往前迎了武昙两步:“王妃不是说要回府了?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我这吗?”
    武昙径直走上前来,脸上也带着笑容,却明媚又招摇的很,直接就没绕弯子:“方才我先去那池塘边找的你,看见那边又聚集了好些护卫?既然是在你府上,那正好,我也就不喧宾夺主了。想来咱们两个想办的是同一件事,我不越俎代庖,还是王小姐你先请吧。”
    王修苒虽然自己已经大概猜到了今天这件事的猫腻出在哪里,却着实没想到武昙杀回来居然也是一副已然洞穿一切的姿态了。
    她眸中笑意下意识的凝固了片刻。
    在场的,就她们两个明白人,其他所有人都还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两个人,四目相对。
    王修苒再三确认,在明白了武昙确实如她所料,心中已有定论之后,就也不试图搪塞推诿了。
    “呵……”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定下神来,侧目给郇来递个了眼色:“带人去把咱们这宅子里所有的小厮也都叫到池塘边上去吧。”
    郇来在外人面前,就不会再开口说话了,只就顺从的拱手领命了就去办事。
    武昙莞尔:“那咱们先过去等?”
    王修苒回她一个笑容,迎上去。
    武昙这才转身,两人并肩朝那池塘的方向去。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用不着兜圈子再耍小聪明,所以王修苒心里既然有疑惑就直接问了:“我还是好奇王妃为何会去而复返。”
    严格说来,武昙这趟回来是要从她这要个顺水人情的,所以就也没含糊,直言道:“保险起见,今天在登门之前我让手下的侍卫去检查了贵府的门户,顺便蹲了一下前后巷的出入口,结果下头的人却告诉我,咱们俩想一块了,王小姐居然也派了人手暗中在监视封锁自家的宅院,于是本宫就想,凭着你我手下的两道防线,怎么都不该让真凶逃出生天的。”
    她本来像是在闲谈,一直说到了这里方才语气一顿,转头看向了王修苒;“我猜今日作祟之人必定还藏在你这宅子里。”
    王修苒扯动嘴角笑了下,算是默认,只是神色之间略有几分为难:“我不在乎背着今天这个黑锅,因为此事于我而言,有利可图。”
    “我尽量不坏你的事?”她究竟是要利用这件事来做什么,武昙心里有揣测,但她王修苒之间毕竟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并不往深处打听,只就打了个商量。
    王修苒面上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只的望定了她道:“我若想闹,方才就会当着她们那些人的面不依不饶的继续追查了。不管王妃您信不信,事实上我真的不想在你大胤朝中和任何人结下不解之仇。此事,我不会做被害人出面指证任何人,哪怕……是她先要利用并且构陷我的。”
    梁晋的婚事,并不是她靠着使些手段去争去抢就能谋算来的。
    就算歇斯底里的去与人撕扯争抢,最后做的都是无用功,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费那个力气去做这些争执呢?
    武昙虽然一早就觉得她是对梁晋的婚事不怎么上心,而现在,打击对手的机会送上门来了,她居然宁肯背黑锅也不趁机反攻一下……
    武昙对此还是有些意外的。
    “既然如此……”武昙心中略微权衡片刻,就重新对上了她的视线,“你把人交给我,我只是用一用,保证不会那他做人证去御前揭发此事的。大不了……就当是我晟王府欠你一个人情?”
    王修苒皱眉,一时还有些迟疑。
    武昙就又半真半假的笑了:“要知道,我晟王府的这份人情可是这么好得的。”
    这话说出来,就有点利诱的意思。
    王修苒权衡利弊,也只是片刻,就再次苦笑了下:“那好吧!”
    两人说话,跟打哑谜一样,青瓷等人还是全程发懵。
    一边说着话,她们就走的极慢,等去到地方,郇来已经带人把在这府里做事的十六名小厮全部叫了来,和之前的婢女一样,在岸边站成一排。
    武昙站定了步子,侧目给青瓷使了个眼色:“去把人给我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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