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黎薰儿猛地坐起,一则因为这一声怒吼,二则又因为起身的动作太迅猛,扯到了伤口,那一瞬间就觉得喉咙撕裂般的疼,脸上唰得一片冷汗的同时,就险些当场翻白眼晕过去。
    “郡主!”那嬷嬷连忙过去抱住了她安抚。
    庆阳长公主也是拍案而起,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你再说一遍?是什么事?”
    那小厮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平国公府的二公子被除族,并且被赶出姜家了,外面已经开始在传了,小的还特意去平国公府门前确认过,千真万确。”
    庆阳长公主即使再不相信,这时候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整个人冻住了一样,手掐着掌心太用力,一下子就将一个指甲掐断,最后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再度拍在了桌子上:“好你个姜为先,居然涮着本宫玩!”
    她就说上午去姜家,姜为先的态度有点奇怪,也难怪他当时那么干脆,原来当时就打定了主意,要狠坑自己母女一把的。
    “怎么办?怎么办?母亲……怎么办啊?”黎薰儿有了前车之鉴,这时候也不敢太大动作的嘶吼了,只扒在那嬷嬷的怀里恐慌的流泪。
    她一下子从尊贵的郡主变成了庶民,姜平之还被从姜家赶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儿?!
    庆阳长公主此时可是比她还要恼怒的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终还是气不过的提了裙子就往外走:“备车,本宫要去平国公府!”
    姜为先把姜平之赶出门去了?这样糟践她的女儿怎么行!
    黎薰儿却是完全的无计可施,就只是抱着那嬷嬷嘤嘤的哭。
    庆阳长公主一路杀到姜家门前,彼时那条巷子附近还有许多人在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她也顾不得了,直接让下人过去敲门。
    很快的,就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庆阳长公主也不等他开口说话就往里走:“姜为先呢?李氏呢?叫他们出来见本宫!”
    下人们不敢拦她,自然就已经飞快的跑着去找姜为先了——
    姜李氏下午也就被移到了佛堂,只不过对外没公开。
    庆阳长公主去到正厅,压根也没那个心情坐下来喝茶,就一脸怒容的等在那。
    不多时,姜为先倒是真的来了。
    “姜为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阳奉阴违,给本宫玩这种把戏?”庆阳长公主直接就当面发难,话一出口就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几乎是凄厉的在嘶吼,“你自己的儿子做了不要脸的事,你不想着补救,反而变本加厉的这样来糟践本宫的女儿?你当本宫是什么?摆设吗?”
    她是真的恼火,发起火来仪态全无,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姜为先的脸上。
    姜为先被她指着鼻子骂,本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却知道她越是生气自己就越是踩到了她的痛处,于是也就不骄不躁的给忍下了,只等她骂完才冷冷的说道:“长公主请慎言,本宫可没对令千金做过什么,我家的儿子没教育好,我现在只是大义灭亲的处置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家务事,和长公主殿下无关,更轮不到您来找我兴师问罪!”
    “你说什么?”庆阳长公主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强横的态度,一下子没忍住就给笑了出来,“你跟本宫说什么?姜为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宫这样说话,今天上午你是怎么答应本宫的……”
    话没说完,姜为先已经抢白:“微臣答应让平之娶令千金,并且说到做到,至于旁的,就再没有承诺半分了。”
    因为黎薰儿已经别褫夺封号,他就故意的改了称呼来刺激庆阳长公主。
    庆阳长公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我告诉你!本宫的女儿是金枝玉叶,是怎么都不可能嫁给一个平民的,你马上把那个姜平之给找回来,对外澄清误会,然后风光大办,娶我的女儿进门!”
    姜为先也是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又这么无耻的人了,也不买她的账,接着她的话茬就讽刺反问道:“然后呢?”
    庆阳长公主不解,皱眉愣了下。
    姜为先道:“然后再由着你们母女在我平国公府里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的瞎搅和吗?”
    庆阳长公主的私心被戳穿,突然恼羞成怒,大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为先已经不耐烦跟她打口水官司了,只就冷冷的说道:“这里是平国公府,姜家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不过我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都轮不到长公主殿下您来这里兴师问罪。若是我处置不当,那么陛下面前,自有言官出面弹劾。而且就算陛下也觉得微臣有错,要罚要骂都是陛下的事,长公主可没这个权利。”
    姜平之的事,他这样处置,确实有点决绝了,但是并算不上错,哪怕是有人觉得他太不顾父子之情了,也毕竟是姜平之有错在先,谁都不能说他有什么问题。
    这个哑巴亏,庆阳长公主是吃定了。
    现在姜为先更是搬出皇帝来堵她的嘴,庆阳长公主只气得眼睛都在冒绿光,手指着他半天,怒道:“所以呢?看你这个狂妄的样子,难道还想将本宫打出去不成?”
    姜为先冷嗤一声,居然真的一招手:“来人!”
    院子外面进来一队八名护院。
    庆阳长公主的眼睛瞪得几乎就要脱眶而出:“反了你了还?你敢动本宫一下试试?”
    “微臣不敢!”姜为先道:“长公主登门喝茶,那就请便,只不过微臣还有事情要忙,就少陪了!”
    说着,还拱手一揖,然后才一撩袍角转身往外走。
    “姜为先!话还没说清楚,你给本宫站住!”庆阳长公主怒喝,连忙往外追。
    姜为先却是头也不回的命令道:“长公主登门做客,就在这个院子里好好招待她,她愿意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至于不相干的人,全部清出去,我平国公府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可以容人乱闯的。”
    立刻就有护卫上前,将跟着庆阳长公主进来的四个婢女拖了出去。
    庆阳长公主想要阻止无果,再想去追姜为先理论,却又被人堵在了院子里。那些护卫也不跟她动手,任她打骂,就是堵在门口不让。
    庆阳长公主闹了一阵,见实在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才不得不放弃,又揣了一肚子的火气走了。
    回到长公主府,黎薰儿还在期期艾艾的等她的消息:“母亲,怎么样了?”
    庆阳长公主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先倒了两杯水灌下去。
    黎薰儿看到这里还哪有不明白的,立时又哭了起来:“母亲,这可怎么办啊?您快想想办法,如果姜平之被国公府赶出来了,我还怎么嫁他?”
    嫁给那样的男人,还不如不嫁呢!
    庆阳长公主心烦意乱,这时候就脾气不好,脱口斥道:“你还有脸哭?给我安静点儿!”
    黎薰儿被她吼得一个哆嗦,但是又委屈有害怕,就还是啜泣着在那里抹泪。
    庆阳长公主闷头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才又回头看向了她,眼神有点深邃的盯着她捂在被子底下的肚子。
    黎薰儿被她盯得浑身发冷,忍不住道:“母亲您看什么呢?”
    庆阳长公主这才一寸一寸的缓缓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肃然道:“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纵然我不想,也没办法了。但好在是咱们这座公主府还在,本宫的尊荣还在,要保你一辈子锦衣玉食是没问题的。现在两条路,你选吧——第一,拿掉你肚子里的那块肉,就当你跟姓姜那个小子之间没那回事,第二,尽快成亲吧!”
    黎薰儿吓了一跳。
    让她现在跟姜平之成亲,她是一万个不甘心的,可是她已经怀孕了,还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名声早就臭不可闻,就这样,以后难道永远不嫁人了,跟着母亲一起过吗?
    虽然这些年母亲过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她都还没成过亲呢……
    黎薰儿有些犹豫。
    庆阳长公主却不耐烦了:“干脆点儿!这件事不能再闹下去了,必须尽快了断,这样风声才能尽早过去,拖得太久对你没好处。”
    黎薰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
    月份还小,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她对姜平之——
    不讨厌而已,确实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这么飞快的一权衡,她也就下了决心:“我不想嫁给他!”
    旁边的那个王嬷嬷陪了她好半天,听她哭了半夜,这时候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的一个激灵,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庆阳长公主已经命令道:“去把梁太医找来。”
    “是……是!”王嬷嬷就不敢多说了,勉强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
    这一天之内,平国公府和长公主之间的笑话就闹得满天飞。
    武昙窝在侯府里一整天,却突然发现从萧樾那领了个丫头回来的好处了——
    她消息灵通,而且很会抓重点,比程橙和杏子那些八卦来的小道消息既快又准。
    然后拿到了第一手的消息,就自然是要与人分享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去了落云轩,跟林彦瑶好一顿讲。
    林彦瑶听着,这时候也只做局外人,当笑话听了:“所以,他们还是要成亲的?”
    武昙道:“因为姜平之被除族赶出了姜家,一开始庆阳长公主母女是要反悔的,昨天半夜都叫了那个姓梁的前太医过去,可是后来仔细诊脉之后却说黎薰儿的身体不太好,如果强行堕胎的话,损伤很大,以后可能就不能再生了,然后她就怕了。”
    林彦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看着这俩人倒霉,她确实解气,但是心里又不是完全的快慰,沉默了半天方才感慨道:“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下来,最后自己什么也没谋到,还连累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武昙听她这样说,多少就有点做贼心虚了,目光飞快的闪躲了一下就立刻错开了话题,兴致勃勃道:“说起来他们倒霉了,我们应该赶着去看热闹,落井下石的,可是吧,现在他们俩一个被贬为庶民,一个被除族,以后跟咱们门第相差悬殊,面怕都碰不着了。如果咱们是巴巴的找上门去棒打落水狗,又显得太自贬身份,太没格调了,是吧?”
    林彦瑶一听这话,果然是被她逗乐了,拿了个果子堵住她的嘴:“一说欺负人你就两眼放光。”
    武昙拿着那果子咬了一口,跟她在一起随意惯了,也不管什么仪态了,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我欺负人总好过是等着比人欺负我们啊是不是?”
    青瓷很安静的站在门外的廊下。
    林彦瑶看过去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这个丫头……”
    武昙那天是被萧樾从李家带走了,武青钰做主,回来之后没跟老夫人和孟氏这些人提,后来她晚上回来就带了这个丫头,对外说是路上看着顺眼,买回来的,林彦瑶却不怎么信。
    武昙循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眼,知道她也不好懵,索性就半真半假的坦白了:“晟王府的,我看她心灵手脚干活麻利,就厚着脸皮要来的。”说着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嘱咐,“你别告诉其他人啊!”
    林彦瑶不是大嘴巴的人,可是想想她跟萧樾的事就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跟那位晟王爷……”
    前天跟萧樾分手之前才刚生了气,武昙这两天还不是很待见他,立刻就垮了脸:“干嘛提他啊……”
    林彦瑶无奈,满眼忧虑的握住她的手,好言劝道:“你别怪我多事啊,你们俩现在这……外面都在捕风捉影的传呢,要是真有那个意思,好歹是先把名分定下来,要不然……这样对你不好的!”
    虽然定远侯府上下都知道是那位王爷死缠烂打的缠着自家的二小姐的,可是外人不知道啊,萧樾在外面又不避嫌,两人接触的多了——
    尤其是那些小心眼的贵女们,刻意曲解着传两句闲话,说的都是武昙的不是。
    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名节是天大的事,不能因为武昙现在年纪不足就被世人在眼中宽恕的。
    她这么一问,武昙倒是突然就跟着多想了——
    如果现在说成亲,萧樾应该会答应吧?就算他对她就是一时兴起,可现在毕竟还新鲜着呢,趁着这个热乎劲,起码该是没问题的。
    而事实上,武昙其实并没有想过她跟萧樾的将来。
    对于男女之情,她现在还懵懂,她现在对萧樾,最多就是不排斥和不讨厌,而至于萧樾对她——
    她也一直想不明白他是为什么。
    要说他对她好?算是不错吧,而且迄今为止,除了偶尔举止轻浮沾点便宜,确实也没见他图她什么的,可武昙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看上她了!
    中午武青钰在外面办事,没回来,武昙在林彦瑶这一起吃了午饭,林彦瑶要歇午觉了她就回去了。
    这两天她已经在练习重新下地走路了,落云轩离着镜春斋不算远,再加上有青瓷在身边,所以她今天出门就没坐轮椅,回去的路上自己先走了一段,觉得累了就让青瓷抱着。
    路上青瓷就一直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等回到镜春斋,刚要伺候她更衣歇午觉,武昙却突然提议:“你去叫人备车,咱们去晟王府吧!”
    “现在?”青瓷不太确定,因为她这两天明明还在生萧樾的气。
    “嗯!”武昙点点头,明显是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事儿,还想得很入神,过一会儿抬头,见她还站着不动,就又催促:“快去啊!”
    “是!”青瓷还不太摸得透她的脾气,但还是听话的,就去叫人备了车,带着她去了晟王府。
    萧樾没有歇午觉的习惯,这时间还在书房里看密信,桌子上乱糟糟的堆了好些东西。
    武昙登门,说的晟王府上下蓬荜生辉都不过分,岑管家直接就没敢让她等,把人领着去了萧樾的书房。
    雷鸣也是觉得今天真是撞了邪了,几乎都忍不住的要搓眼睛了:“二小姐?”
    “岑管家说你们王爷在?”武昙从青瓷怀里滑下来,一瘸一拐的慢慢就往里走。
    雷鸣也不敢怠慢她,所以赶紧就冲里面喊了一嗓子,同时已经赶紧给他开门了:“王爷,二小姐来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萧樾下意识的从案后抬眸看过来。
    武昙扶着门框挪进门去。
    萧樾皱眉:“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个事儿!”武昙道,青瓷想要扶她,她却挡了一下,一蹦一蹦的挪到萧樾的案前,隔着宽大的书案与他对视,挑了挑眉毛道:“你上回说的二选一,我能重选吗?”
    “什么?”萧樾脱口道,一时也没太想明白她指的什么。
    武昙就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我把阿六还给你,你现在娶我吧!”
    萧樾:“……”
    青瓷:“……”
    岑管家:“……”
    雷鸣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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