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柴荣不听冯道劝阻,一定要御驾亲征。当有赵匡胤奏道:“陛下初登大位,将士凋零,英雄忠义各守藩镇,不可轻调。河东兵甲正利,未易即破。陛下此行,须在教场演武,挑选勇者命为先锋,方可以收全功也。”世宗大喜道:“爱卿之言甚当。”即颁下旨意往教场比武,挑选先锋。
    次日柴荣亲到教场演武厅坐定。匡胤奏道:“斩将破敌以勇为先;定取高下以箭为能。陛下可取箭高者为正先锋,力勇者为副。”世宗道:“卿言甚善。”即令军士于平坦之处立起红心,下令将士较射。只见左边队里踊出一将,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向前说道:“臣先射箭,然后比勇。”众视之,乃驸马张永德也。永德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一连三箭俱中红心。众军喝彩。永德下马见驾来取先锋印。忽右队中冲出一将,喊声如雷大叫道:“先锋印待我来挂。”世宗看时,乃是先帝外甥李重进,李重进上前奏道:“臣弓马纯熟,愿在陛下之前一试,与驸马定其高下。”世宗道:“皇兄可即试之。”重进说声:“领旨。”跨上雕鞍,扯开弓搭上箭,也是一连三箭都中红心。鼓声震野喝彩哗然。永德大怒道:“汝箭虽高,敢来与我比勇么?”重进道:“谁又怕你?就与你比勇何妨。”两个各骑战马都拿兵器,正要动手。匡胤恐二人相斗各有所伤,即忙启奏柴荣道:“永德、重进皆陛下至亲,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臣见将台下石狮子约重千斤,陛下可命二人比试,谁能举上台、提下台者,便为先锋,不许兵器相斗。”世宗大喜,即命二人比试。二人得旨一齐下马,弃了兵器走至台前。看那石狮子高有五尺,永德左手撩衣右手将石狮子提起,用尽平生之力提上台来,回身下台提归原处,满面通红喘息不止。重进道:“我待提与你看。”亦将石狮子提上将台复又提下,归于旧所气力用尽,面色亦红。两下军士尽都喝彩。
    忽见将台边闪出一个少年壮士,头戴粉地武巾,身穿素色箭服,昂然走至台前,将石狮子提在手中,慢慢的在军前走了一转,轻轻放于原地,气不喘息面不改色。军士见了尽皆喝彩道:“真将军也!”匡胤见了暗暗称羡,叫人邀入军中问其姓氏。其人曰:“小人姓高,名怀德,乃高行周长子。因父已丧,流落江湖。今闻圣上演武,特来献技聊充步卒,以酬平生之志耳。”匡胤听了暗暗吃惊:“高行周乃圣上仇人,焉肯录用其子?吾当奏知主上竭力保举,庶几不负高公遗托也。”于是将此情节奏知世宗。
    世宗听说是高行周之子,勃然大怒曰:“贼子既来,与朕拿下斩首。”匡胤谏道:“不可。臣闻刑罚必中,罪人不孥。行周既已自决,足可以释其怨矣。其子无辜,陛下岂可以一概施之乎?况今兵下河东,正在用人之际。古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臣观怀德有千人之勇,陛下恕而用之,必能效死以建功也。世宗听奏,回嗔作喜道:“爱卿之言甚善。”遂宣上怀德道:“朕与汝父有仇,含愤已久,本当尽法;但念朕之仇,一人之私也,为国家用人,天下之公也,朕岂可以私愤而废公事乎?且观汝勇力,足堪任用,未知汝能骑射否?”怀德奏道:“小人从幼习学,诸般武艺皆能,况射箭乃将家首技,岂有不能?”世宗传旨给付鞍马弓箭,着怀德试射。怀德领旨跨上征驹,弯弓搭箭连发三矢,俱中红心。世宗大悦,令怀德充为御前侍卫。匡胤奏道:“怀德武艺出众勇力过人,陛下应当重用以展其能。今驸马与李将军争夺先锋未定高下,何不以先锋印与怀德挂之,军中自无他议矣。”世宗允奏,命司官取先锋印与怀德挂之;当厅又赐了金花御酒以显其荣。怀德谢恩而退,世宗返驾回宫。
    数日后柴荣亲征刘崇。但见旌旗蔽日,剑戟凝霜,人如猛虎,马赛飞彪。不日已至泽州,安下营寨。北汉之兵,屯于高平之南,世宗命前锋击之,北汉兵退十里。柴荣恐他遁去,再命诸军夤夜前进,且促河阳节度使刘词赶紧派兵援应。诸将因刘词未至不免寒心,但因周主军令甚严,不得已驱军前行。翌晨至巴公原,望见敌兵,北汉张元徽在东列阵,杨衮在西列阵,行伍很是整齐。周主命滑州节度使白重赞,与马步都虞侯李重进,率左军居西,樊爱能、何徽,率右军居东,高怀德、史彦超率精骑居中央,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率禁兵护住御驾。
    两阵对圆,周军与敌兵相较,不过三分有二。刘崇见周军较少,悔召辽兵,顾语诸将道:“我观敌垒,与我本部兵相差不多,早知如此,何必借援外人!今日不但破周,且可使外人心服,到也是一举两得了。”
    诸将上前道贺,独杨衮策马上前望了多时,退见刘崇道:“周军严肃,不可轻敌!”
    刘崇奋髯道:“时不可失,愿公勿言!看我与周军决战,今日必报儿仇。”
    杨衮默然退去。
    忽东北风大起,吹得两军毛发直竖,个个惊慄,少顷转做南风。司天监李义进语刘崇道:“风势已小,正可出战。” 刘崇便下令进兵。枢密直学士王得中叩马谏阻道:“风势逆吹,与我不利,李义素司天文,不知风势顺逆,昏昧若此,罪当斩首!”
    刘崇怒叱道:“我意已决,老书生休得妄言!如再多嘴,我先斩汝!”
    王得中吓退一旁,刘崇即麾动东军,令张元徽先进。
    元徽率千骑击周右军,正与樊爱能、何徽相遇,两下交锋不过数合,樊爱能、何徽忽然引退。主将溃退,步兵千余人解甲投戈走降北汉,喧呼万岁。刘崇望见南军阵动,亲督诸军继进。矢如飞蝗,石如雨点,周军不免惊乱。
    世宗见兵势危急,遂亲冒矢石引兵督战,宿卫将赵匡胤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安得不致死乎?”众皆默然未答。
    匡胤又谓禁兵将张永德曰:“吾观贼气骄暴如此,力战可破也!公急引兵西出为左翼,我为右翼,两下夹攻,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永德从之。于是,二人各帅精兵二千出战。匡胤此时身先士卒,众兵无不以一当百,北汉兵大败。
    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义,至周主前面请道:“贼已披靡,将为我擒,愿陛下按兵不动,徐观臣等破贼!”
    说着,即引数百骑进陷敌阵,可巧碰着张元徽出来拦阻,全义即拨马舞刀,与元徽大战数十合,周将马仁瑀暗助全义,觑正元徽马首,一箭射去,说一声着,正中马眼。马负痛乱跃,立将元徽掀落地上,全义趁势一刀,把元徽挥作两段。元徽为北汉骁将,骤被杀死,北汉兵大为夺气。天空中的南风,越吹越猛,周军顺风冲杀,其势益盛。刘崇料不可支,慌忙自举赤帜鸣金收军。偏军士已经溃散,一时无从收拾。
    惟樊爱能、何徽,领着残众擅自南归,凑巧遇着河阳节度使刘词率兵来援。爱能摇手道:“辽兵大至我军退回,公何必前去寻死!”
    刘词道:“天子安否?”
    何徽答道:“我辈亏得速退还保生命,主上不肯退归,大约已走入泽州了。”
    刘词勃然道:“主辱臣死,奈何不救?”遂引兵北趋,驰至战场。
    正值敌众败退,尚有残兵万余人阻涧屯列。天日将暮,南风尚劲,刘词带着一支生力军越涧争锋,呐一声喊杀入敌阵。北汉兵已经怯馁,还有何心对仗?死的死,逃的逃。刘词麾众追去,还有涧南休息的周军,遥见词军得胜,也鼓动余勇,跃涧齐进,与刘词军并力追击。可怜北汉兵没处逃生,或死或降,刘词等直追至高平,方才回军。但见僵尸满野血流成渠,所弃辎重器械不可胜计。周军捕得樊爱能、何徽麾下降敌诸兵,悉数处死。
    汉主刘崇仅率亲骑百馀狼狈逃走。夜间迷路,寻找一村民引路。由于北汉统治残暴,百姓恨之入骨,走了百馀里路,才发现走向了晋州,遂将引路村民杀死,另外找路逃回太原。到达沁州时,当地官吏前来献食,尚未举筷,传闻周兵追来,忙将碗筷抛去上马急奔。崇已老惫,昼夜驰骤几不能支。幸黄骝马为辽主所赠,特别精良。刘崇伏住鞍上,始得奔回晋阳。后来刘崇封黄骝马为自在将军,并为它建造了一个用金银装饰的马舍,还让这匹马享有三品官员的俸禄。
    柴荣因刘崇已遁,料知追赶不及,且令各军休息高平。选得北汉降卒数千人,号为效顺指挥军,命前武胜行军司马唐景思为将,发往淮上,防御南唐。还有二千余降卒,每人赐绢二匹,并给还衣装,放归本部。各降卒罗拜而去。柴荣转入潞州,由节度使李筠迎入,正欲赏赉功臣,忽报樊爱能、何徽二人前来请罪。周主微笑道:“他还敢来见朕么?”当下出帐升座,召入樊爱能、何徽,两人械系至前匍伏叩头。周主叱责道:“汝二人系累朝宿将素经战阵,此次非不能战,实视朕为奇货,意欲卖与刘崇。今复敢来见朕,难道还想求生么?”
    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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