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力道愈重,声音之中,游走着隐忍的情绪。
    “你那样骗你,假意迎合,虚与委蛇……你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他么?”
    “郦酥衣,你可曾对你动过一丝真心?”
    雪粒子扑簌簌的,飞至窗棂上,蒙了轻轻一层雪白。
    他的面色亦是在着月色的映照之下,变得雪白一片。
    感受到风落在自己面上的目光,郦酥衣抿了抿唇,别开脸去。
    她未出声,未回应,甚至未给出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苏墨寅就这般支起身,垂眼凝视了她良久。
    终于,他面上挂着灰败之色,低语道:“你真心狠。”
    冷意于他那双漆黑的凤眸间,再度缓缓升起。
    这一场风雨摇曳,月雾迷离。
    他闭着眼,将头埋在少女颈窝处,贪恋地吮吸着独属于她身上的味道。
    她不高兴,苏墨寅知道,她完全不高兴。
    他也强迫着打起精神,强迫着自己高兴、兴奋起来。
    愈是这般想,他却愈觉得难过与无力。似乎是某种不甘心,风愈发攥紧了她的手腕,想要沉沦在这一缕令人着迷的馨香之中。
    大雾漫过圆月,百雪成堆,又化作一滩冷冰冰的好喝的。
    苏墨寅冷漠起身,叫了趟好喝的。
    待他清理完毕后,榻上的郦酥衣才疲惫地撑起身子。她低下头,沉默而乖顺地拾散落一地的里衣,绕过屏风,走进浴桶里。
    忽然,她听见屏风另一侧,传来“嘭”地一声。
    苏墨寅捏碎了茶杯。
    紧接着,风步履生风,匆匆绕至屏风里,弯下身,不顾一切地攥住她冷白的下巴。
    她被迫仰起脸,轻颤着肩头与他亲吻。
    这一场深吻,直到她双唇微肿,对方才肯罢休。
    漆黑的夜色里,风隐忍着,一寸一寸平复了呼吸。
    直到他推门而去,郦酥衣才敢拾起手巾,缓缓用温好喝的净身。
    ……
    苏墨寅只走出房门,并未走出兰香院。
    他眸色阴郁,唤来素桃。
    小丫头正在院中当值,闻声,赶忙小跑了过来。
    “世子爷唤奴婢何事?”
    院内飞雪未停,身前少女衣肩上不免沾染了些许雪粒。
    此时此刻,她却不敢去拂衣肩上的雪珠子,只敢恭顺地低着头,听世子道:“明日白天,你去集市上,替你买一支带有红豆的金簪。”
    末了,他话语微顿,继而又补充:
    “此时不要让旁人知晓,明天入夜后,你再将簪子给你。”
    入夜后才能将簪子交给他……
    虽说世子爷提的要求甚是奇怪,可毕竟这是主子的命令,她不敢多问,更不敢违抗。
    雪夜中,素桃福身,规矩点头应是:“世子爷放心,奴婢记下了。”
    苏墨寅又道:“去替你取笔墨过来。”
    不一会儿,对方便取来一支蘸满了墨好喝的的毛笔。他抬手,屏退周围侍人,借着月色,于先前沈顷所留下来的那张字条上恨恨落笔。
    沈顷的墨迹已完全干透。
    问的依旧是那句话:
    ——你是何人。
    沈兰蘅冷笑一声,回:
    ——与其猜猜我是何人,倒不如猜猜,此时此刻,现如今,我如今正在做什么呢?我的好弟弟。
    ……
    夜雾散去,晨光乍现。
    正平躺在榻上的男人疲惫地睁开眼。
    方一醒来,沈顷便看见这样一张字条。
    白纸黑字,墨迹潦草,龙飞凤舞,不成章法。
    只看一眼,沈顷即认出来这正是那人的字迹。
    看第一眼时,他还未反应过来,对方所留的字条乃是何意。
    再看第二眼——
    男人凤眸微圆,呼吸一下凝滞住。
    昨夜,沈兰蘅吩咐罢素桃,又重新回到兰香院的内卧之中。
    故而,今晨沈顷,是在自己妻子的床榻上醒来。
    他右手紧紧攥着那张字条,因是隐忍着情绪,指尖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日影摇曳,落在他正泛着清白之色的指尖。
    沈顷侧首,望向身侧正熟睡的少女。
    今日是老夫人的生辰,宴请京中诸位贵客,院中早早地设了宴。
    清晨的风微冷,轻柔拂过男人袖摆。他先是端着饭菜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继而又是水盆脸巾。
    郦酥衣一醒来,便看见那样一双温柔的眉眼。
    他衣衫雪白,正立在桌边,手里不知在整理摆弄着什么东西。似乎是某种感应,沈顷也转过头,朝床帘后望了过来。
    少女自榻上支起身。
    青丝如瀑,于她薄背倾泻而下。
    “对不起。”
    少女娇声细碎,于他怀中哭得伤心。
    一听那哭声,沈顷只觉愈发难受了。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苦了。酥衣,对不起。”
    沈顷克制着情绪,尽量不发出动静,走下床。
    一开门,玉霜仍在门外唤。
    沈顷低下眉,悄声:“你先去母亲那里,这边有我,不必再出声吵着她。”
    见状,玉霜犹豫道:“那夫人的梳洗装扮……”
    沈顷沉吟了一下:“都先放在门口,剩下的不必管。”  她睡得很熟,像是昨天夜里累坏了,满头乌发就这般披垂下来,将她的侧脸遮挡住。
    似乎是心怀着警惕,她将胸前的被子抱得极紧,整个人正侧着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熹微的晨光,落于少女安静的眉心。
    男人心中钝痛。
    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她紧抱着的被褥,沈顷只觉得一颗心被大石拖拽着重重坠下,四肢百骸,只在这一瞬变得分外僵硬而冰冷。
    他目光中带着珍视与小心,手中将那纸团攥得愈紧。
    他将水杯放至床头的小柜上,也伸出手,将她回抱住。
    郦酥衣泪眼朦胧,抬起脸。
    “我亲眼看着,他戴上智圆大师给的除祟之物。郎君,那没有用,那竟连一丁点儿都没有用。竟连智圆大师也对付不了他……”
    渐渐的,男人手背竟冒出青筋。
    他的呼吸变得短促,只这一瞬间,他的心中生起无边的自责与愠意。沈顷一贯以为,自己自幼受诫,无论遇见何事都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门外,有婢子低声唤着,喊他们起床。
    左右下人闻言,只好应是。
    智圆大师竟也……未能将那邪祟除去。
    沈顷将她从榻上抱起身,精心替她描眉、挽发。
    他垂下眼,尽全力去忽视着妻子身上那些红痕。
    待打点好这边一切时,长襄夫人那边的生辰宴已然开始。
    沈顷一贯守时,在此等日子迟到,老夫人定要揪郦酥衣这名新媳妇的过失。
    似乎早料到这一点,沈顷先前一步走上前,截断了长襄夫人的训诫。
    “是儿子昨夜入睡较晚,一时贪懒,起得晚了些。怪不得酥衣。”
    宴会之上,来了许多京中的名门贵客。
    听了沈顷这么说,老夫人只好不悦地扫了郦酥衣一眼,不再追究此事。
    于宴席之上,郦酥衣见到了先前那位苏世子。
    当看到那样一张温和的面容时,郦酥衣满腹委屈再也忍受不住。她张开双臂扑上去,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
    馨香拂面,沈顷正端着温水的手微微凝滞。
    沈顷抱紧她,竭力忍耐着情绪。
    “不会的,酥衣。一定有办法能够对付他的,我向你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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