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钱,为了生存下去,一切都是可以的,都是腐儒们允许的,毕竟这个异界里有所谓的儒学,但并没有孔孟二圣,这个世上盛行的儒学,是奴才的假儒学,不是那个华夏人立身之本的真儒学。
    紫鹃从王郎中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崇王府里的所有女眷,包括王夫人在内,包括赵月诗赵香兰这样的正牌王侯之女,都将在新建的崇文门外一并发售,没有人要的,送到军队里去慰安北国派来的御林军。
    这就是烜赫一时的崇王府最终的下场。
    紫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想策划第四次自杀,但是她没有,在如今,已经几个月没有得到林绚尘任何音讯,且明知潘兴被屠城,侯爷和林绚尘都“肯定性命不保”的绝境下,她已经决定,用自己这柔弱又卑微的身子,换取王爷可能包含着各种色@情目的的援手,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昔日姐妹们救到身边来,哪怕自己届时粉身碎骨,也要让昔日姐妹们能彼此有个照应,不要在崇文门外发卖,从此天各一方,生死都不能相知了。紫鹃已经失去了发誓一生效忠的小主,甚至连随小主而去都没有做到,她不能,不敢,也不愿看着曾经极尽奢华的崇王府,就这样散了,就这样消逝在这个冰冷的灰蓝色的人间。
    紫鹃深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和王爷“谈判”,准备好了,在必要的时牺牲自己的身体,童贞乃至全部。
    然而她不能,因为她不知道,一位名叫妙音的女孩已经追到了秀杭,即将揭开“岳窑五彩小盖钟”的真相,她更无法想象,一位白银色头发的魔法师已经带着她日夜思念的小主,踏火而来,即将以“黑零”的邪恶身份,在秀杭这座温柔秀丽的城市里,掀起滔天恐怖。
    魔法师对灵皇可能还秉持着一份尊敬,对于越皇,只怕仅存鄙夷。
    “你既然想明白了,那么就给本王说说,你家小姐究竟有没有可能拿着那个岳窑五彩小盖钟呢?”忠顺王爷端着茶杯,却完全忘了往嘴边送,就这么一只手悬在空中,仿佛一桩悬而未决的心事:“本王听说,你是那什么馆里的一等大丫鬟,房里的一应用度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是吗?”
    “王爷这么所确实是问对人了。”紫鹃壮着胆子回答道:“姑娘房里的一应摆设,财物,用度,都是我代替姑娘管理的,姑娘身子不好,打娘胎离就带着中正不足的症候,一年到头,吃的药比饭多,睡不着的时候比睡的觉多,便难有精神管这顾那的。自打我十年前进了姑娘的房里,打理出来的所有的东西,都清清楚楚,却是惟独没有见到那什么岳窑五彩小盖钟的,姑娘用的器具,是官窑外面斑红瓷里面白釉胎色的器具,不敢用五彩的,怕里面的釉色挥发出什么来,伤了肠胃。王爷要的那岳窑五彩小盖钟,想来里外都是彩釉的吧?”
    “没有?”王爷失望地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咔嚓一声,上好的宫中秘造白瓷小盅立刻在丹顶厚漆圆木大桌上摔裂成两半,上好的雨前龙井流淌出来,在暗红色的桌面上氤氲出一大块正圆形的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紫鹃忙不迭那锦缎来擦,却听着王爷强压着怒火,低声喝道:“胡说!本王早就知道,你家姑娘和那赵玉衡那小子从小就不清不楚的,相互间什么东西没有交换过?明明那赵玉衡将那岳窑五彩小盖钟送给了你家姑娘,到你这里就没有了?你如今难道还想在本王这里蒙混过关不成?也不看看你家那姑娘整个就一根病秧子,如今潘兴早就被攻破了,只怕她就算能熬得过屠城,还能不给北国人搜罗去不成?她到了北国人手里,最好也不过如你一样做个漂亮的奴才而已!你如今还这般回护着她?也不想想你自己的钱途如何?”
    紫鹃被忠顺王爷说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在眼眶里面打转了,她跟着林绚尘十年,就算在崇王府里见过的最下等最下贱的仆人,也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恶毒的毁谤,将她心中的主子描述成一个不守闺阁妇道,不洁身自好,短命而且给人做奴才做玩偶的下贱胚子,紫鹃藏在箭袖里面的手握拳又松开,真想上去给这面目可憎的丑陋王爷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她不能,她此时没有任何依仗如此任性。
    “那岳窑五彩小盖钟,不过是以前二爷给姑娘的玩物,真以为值得什么呢!姑娘不喜欢,加上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园子里来人抄检了一遍,将原本各自胡乱送的,不合适的东西都还回去了,姑娘留着那岳窑五彩小盖钟也没有用处,就照还给了二爷,那时候我还见着了,后来王府出事了,粘杆处的进来搜查,能查到的都搜走了,王爷这里还放着好几样呢!王爷如今没有胆量去问粘杆处的那些抱了北人大腿的酷吏,转而逼问起我这么一个做丫鬟的来了,王爷觉得这样挺彰显您的威仪的,是么?”紫鹃故意用一种很委屈的口气来挤兑忠顺王爷,谁知忠顺王爷的脸皮,只怕早已比墙角更厚了。
    “行了!别和本王抬杠!明明就是你没说全乎——”正说着,忽然见到侍女小绿走进来,粉面含怒地冷声通报道:“王爷,外面有个自成妙音的姑子说要给您送东西来了——奴婢拦着没让进,也不知道从哪个窑子里爬出来的脏——”
    小绿正用她那嗲嗲的声音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想将妙音这个美貌又大胆“自荐”的潜在竞争对手拒之门外,绝没料到忠顺王和紫鹃听到“妙音”二字的时候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妙音姐姐?!”紫鹃失声叫道,她心里很清楚,妙音,才是那岳窑五彩小盖钟的真正主人啊。
    “快请快请!”忠顺王爷两眼放光,显然早就知道这个妙音师姑和岳窑五彩小盖钟之间的关系,紫鹃看到王爷的表现心里一沉,哀叹又要有一个人落入虎口,不料那小绿借着近日陪王爷玩了许多床上游戏,自感自己得宠,只怕都要做正宫福晋了,便大着胆子,扭着水蛇腰贴上忠顺王爷的身子:“王爷~~~~”
    “啪!!”带着战气的重重一掌,将小绿的满口贝齿都打得飞出嘴外,原本清秀妩媚的脸也有一边肿起如桃子:“下贱东西,敢来管本王的事情了!来人,拖出去剥皮做鼓!”
    “王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小绿尖叫着,涕泪屎尿横流,紫鹃在一旁冷眼看着,内心中一片冰寒。
    “伴君如伴虎,也不过如此吧?”她这么想着,默默握紧拳头。
    【几分钟后】
    妙音被甄多实殷勤地领着,穿过三重仪门,到了里面,来见忠顺王爷。王爷抬眼看见她那婀娜的身段,姣好的面容,又闻着她身上那一股高洁如同玉兰花一样的芬芳清冷的味儿,登时连懒洋洋的老爷坐相都维持不住了,赶紧挺直了身子。又见府里的家丁吭哧吭哧地抬来十口木箱,虽然箱子本身灰扑扑的,可是看那家丁培元大圆满的战气都催动到最大,依然满脸淌汗如同拧湿毛巾一样,便知道那箱子里只怕有料得很,否则不会弄那么大的重量防止翻滚,心里更是有点按耐不住了。他见妙音磕头完毕,便干咳一声,用以压制自己体内沸腾的贪婪与兽血,和颜悦色道:“不知师姑千里迢迢登门拜访敝府,有何指教?”
    妙音起身,亭亭玉立,一双翦水秋瞳含光敛韵,风度美不可言:“贫尼听闻王爷喜欢收集古瓷,又乐善好施,慷慨大方,贫尼所幸得家族传统,有岳窑五彩小盖钟多件,愿献给王爷,以求王爷万金一诺。”
    忠顺王爷听了,心里砰砰乱跳,放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紧紧握拳,总算稳住脸上的神色,故作淡然道:“什么承若?”
    “赵玉衡。”
    忠顺王爷霍然起立,脸色猛变,但马上平静下来,懒洋洋地坐回到主位上。他在听到那三个字的一瞬间,本能地感觉到惊恐与愤怒,心想:“本王收押赵玉衡时并未传扬,究竟何人何时走漏了风声?”可转念一想:“未必是本王这边,先皇也知道本王收押赵玉衡之事,那些三司会审的死鬼们,也未必没有酒后胡言呢!”他原本最恨别人泄露他私事,故而惊恐愤怒,此时想通了不是自己府里的问题,便又放松,细细欣赏着妙音满头乌发下柔美的面庞,道:“你是出家人,要赵玉衡作甚?”
    “王爷肯成全美意,贫尼就愿意立刻还俗。”妙音打量好了王爷,便垂下眼帘,从容不迫地继续道:“王爷位高权重,国务繁忙,肯赏脸让贫尼进来,贫尼自然必有重谢。”说着不管王爷口头上的谦虚,转过身子就朝那放好的十口箱子走去,她转身的一瞬间,衣带飘舞,长发飞扬,竟有仙子飞天之意蕴,忠顺王爷虽然尝遍世间美女,可妙音这样的高冷清洁的女子,世间仅此一例,他又哪里见过呢?因此不由得看得呆了。
    妙音从十口箱子中拿出一口,一个人就轻轻松松搬到了王爷眼前,然后十指纷飞,哗啦啦地打开箱子,以及箱子里所有的木质隔层,一时间,内屋里紫光萦绕一旁伺候着的紫鹃直接呆掉。
    王爷也是心中一突,脸色瞬间潮红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箱子中的物件。
    “紫品?岳窑五彩小盖钟居然还有紫品的?”
    那一箱子瓷器并非别的什么,居然是一箱子造型各异的岳窑五彩小盖钟!
    整整一箱!
    妙音见王爷呼吸粗重,浅浅笑着,平静如常道:“王爷所知道的那个岳窑五彩小盖钟,乃是贫尼早年和林姑娘,赵玉衡,以及王大姑娘在一起联诗赏月时候,招待各位用的,贫尼向来洁身自好,除了一见钟情的赵玉衡外,只有崇王府家庙里的嬷嬷,还有百花园里替娘娘守望园子的姐妹们才能碰贫尼的东西,其他人,要是直接用手拿了,贫尼可是一概砸碎了倒入枯井之中的,王爷要是想去考证,可以去潘兴崇王府看看,看看家庙后面是不是有一口‘冷月井’,井里面是否葬着这些碎瓷?这流出世间的一盏岳窑五彩小盖钟么,就是那时候招待姐妹之时,被一个仗着主子宠幸的下人丫鬟拿起来喝了酒,贫尼不要了的,赵玉衡当时看着那瓷器好,砸了可惜,便要去了,贫尼无可无不可,至于他日后给了谁,又到了谁的手上,贫尼便不知晓了。”
    忠顺王爷此时见了整整一箱子紫品,身心早就陷进去了,哪里还管那到今天都看不见首尾的“崇王府的岳窑五彩小盖钟”?只是他的心里尚有一丝清明,或者说强装出来的一点点理智,知道世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妙音为了一个被打得半废了的赵玉衡,肯下这么大的本钱,忠顺王爷心里还是打鼓的,或者说压根不怎么相信,便又问道:“你一个出家人,何来如此多的古瓷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使眼色给紫鹃,让她将自己收集来第一个江湖“奇女子”招来。这个女子名为翠花,穿得也花花绿绿的,很像翠花,只不过看她全身上下挂着各种瓶瓶罐罐,便知道她是一个用药(用毒)好手。
    忠顺王并没有直接听妙音啰嗦,直接让翠花去开箱子,谁料那箱子上连锁头都没有,居然是类似于紫渊血狱深处三间大门一样的那种板扣状的锁子,必须移动滑块到指定的位置才能解锁,这种锁,翠花见过的,那是以九连环的样式为谜底的锁子,她想寻常的这种九连环锁子,她倒是见过,也解开过,此时这个姑子拿来的箱子,只怕也是这样寻常的货色,便贸然上来解锁,谁知那锁子的谜底,是恐怖至极的天诛式九连环,哪里能是她一个寻常的江湖骗子能搞定的,解了三下,就将活结弄成了死结,眼看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踌躇着,忽然听到箱子里传开咔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裂了,接着就是一声爆炸,翠花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被这口箱子要了命。
    这么一下,王爷给唬住了,可是看着妙音的美色,又实在贪婪不已。而妙音主动投怀送抱,仅仅也是为了赵玉衡而已。她和王爷讨价还价,说着许多机巧的话,终于将这个难缠的王爷套住,送算以自己的身子和十数箱子珍宝,换来了赵玉衡的自由,同时也为他在金陵请田十亩,以此安身立命。
    她与赵玉衡一见之后,从此阴阳两隔。她的一生,那么高洁冷艳的一生,就要屈从于一架枯骨了。赵玉衡自然心如刀绞,而一旁紫鹃也哭成了泪人,却连自己居住的下人房里,忽然多了一张林姑娘的便条都没发现。
    这一对生离死别的人儿,最终还是在恐怖之中迎来转机,后代根据赵玉衡的经历写成的小说《大时代下的小人物》,详细记载了妙音舍身相救的情形,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祥光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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