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先生,鲁家的田产财务一系都统计出来了,击中八十四处田产了来路搞不清楚……”斩鬼烈将自己要汇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实际上,他要说的事情就是鲁飞龙跑路之后,剩下的家业如何处理的问题,这原本是宗族会内部的问题,可是这个问题本身,牵涉到了血阳城里大量的下级民众,若是在南北两个帝国,这些民众的意见完全不在统治者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当斩鬼烈因为建州奴儿的屠城事件而真正认清了自我价值之后,他和他的宗族会进化为决策者,于是开始考量民意,可是民意对此事是很混沌的,因此他不得不请求尹山峦来帮助处理此事。
    他将鲁飞龙的家产说清楚了之后,就看到了陆青云又惊又怒的表情,显然,许多年前双亲的死,并不是如同姨夫说得那样,是个意外。
    斩鬼烈说完了,冲着陆青云露出抱歉的一笑,意思就是刚刚提到了陆青云的伤心事,希望他能理解,陆青云点了一下头,很尊敬地接受了,而此时,听完了报告的尹山峦却在看着陆青云。
    “鲁家的财产,可从来没有进入过我们的规划收入之中。”尹山峦说完这句话,轻轻停了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这边来:“按照协议,大规模的意外之财可以平分给每一个城市公民的,算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分红。”
    “可是鲁飞龙的财产,应该算作我们这座城市的固定资产吧?”这个时候,尹凰舞提出了异议:“田产什么的不都是在城市周边么?”
    “你觉得如果他还在的话,可能给尹女侠分得一文么?”斩鬼烈笑着反驳道:“为了出资弓箭城市,我们宗族会里的老家伙们可是共同出资了不少,那造火箭炮的材料都是公摊的,若是鲁飞龙当权的那个所谓的宗老会,呵呵,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火中灾。鲁飞龙的那一套,就是帮助外人分化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市民,挑拨离间,制造混乱,好让那建州奴儿各个击破,哪可能为了建设血阳城掏出一文钱!我们当初统计家底,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时候,谁会指望他占着的那一块儿?现在这个家伙彻底投靠了建州奴儿,算是叛徒了,我等自然可以将他的家产籍没,只不过这数量可真是出乎意料呢!”
    “……不过,”尹山峦等斩鬼烈解释清楚了,才接着说道:“老夫倒是觉得,与其把田产卖了给所有人发了福利,不如按照宗主说得那般,将这一部分资产投到那个综合学院中去,实实在在地给年轻人以实惠。这几天,虽然城市的发展按部就班,喜讯也有,可是老夫还是有这么一块心病,那就是这个综合学院的事情……”
    “公塾?”斩鬼烈吃惊道:“现在做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了?”
    “叫公学!”尹山峦纠正道:“教化育人,刻不容缓,任何时候,只要暂时没有内忧外患,就必须抓紧时间教育年轻人,宗主的计划,其实就是用普及教育,普及文法,神功,锻造,炼药四道,十年可以让年轻人知孝道人伦,二十年可以让年轻人神功小城之际,懂得灵器锻造!三十年,五十年底蕴积攒下来,能文以载道,能武以修身,能锻以富足天下,能炼以救济苍生!宗主所图,老夫不敢想象,然而老夫一生,就算著书半身,扣住秘法,甚至身陷囹圄,最多不过感化了三五百行道之人,以血躯为天下人请命耳!不过完成宗主所图之万一……咱们那位文明圣殿的主人,可不仅仅地图谋一城一国,一家一姓之天下!”
    “可是先生,血阳城里的铁匠街,如今不是满满当当得么?我们血阳城不过几十万户人家,四百铁匠难道还不够吗?”斩鬼烈对尹山峦的说法提出了异议,在他看来,一座城市,哪怕就是潘兴城那样的天下第一城,也最多需要一千位锻造师,毕竟这个世界上能用得起神兵的高端人士并不多啊。
    “按照宗主,也就是您老口中的圣贤的规划,血阳城里的灵器锻造师,至少要四十万人。”尹山峦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这样才能满足扩大再生产的需要,才能让我们在下一次工业资本原始积累中,占尽先机,不付出或者少付出血的代价。所以啊,这件事情一直是老夫的心病,已经愁了好几个晚上了。”
    “可那样的话,灵器市场会崩溃的!”斩鬼烈也不是傻子,四十万锻造师就算每人一年一件神兵,那也绝对能将全天下所有的锻造师的产量碾成渣,东西多了,自然卖不上价钱,前些年大蒜丰收,不就是蒜贱伤农么?
    “价格体系肯定崩溃。”尹山峦点头道:“可谁告诉你我们要以现在的价格卖出去?您老究竟知不知道,一把中品灵器的成本一共多少钱?告诉您吧,以血阳城的市价水平,一两银子轻松搞定,包括锻造师的工钱!”
    斩鬼烈立刻闭嘴,他知道这个数字说出去会招人恨的,风源大陆上,银元最多能买到宝器,而且还是那种用不了几次的下品宝器,中品宝器的价钱都可能高达一两黄金以上,更不要说灵器了,大部分时候都不是论价卖,而是要用其他的代价进行交换的!一把灵器,按照斩鬼烈的想法,就是定价一两黄金,只怕也能卖断货了,而对于锻造师来说,那可就是一百倍的暴利!
    “果然,圣贤大人说得对,超过百分之百的利润,发动战争也是值得的!”斩鬼烈说完,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些正道可不是天真的喜羊羊,才不会愚蠢地认为,当他们开始批量制造灵器的时候,血阳城,不会迎来战争。
    财不露白,当一地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之时,那些躲在世人视线之外的黑幕势力,一定会亮出收割的镰刀的,南国也好,北国也好,若是攻打血阳城能换来百分之百的利润,它们可绝对不会介意手下的军兵们去死,哪怕,血阳城的护城河,根本就是血肉填不满的深渊,也在所不惜。
    几个人讨论到这里,计划就基本定下来了,掌握着一座准现代化大城市行政大权的斩鬼烈,从今以后要考虑的事情,大概就剩下“到哪儿去找那么多教书先生”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了,原来振南帮的人,个个都可以,可就是因为他们个个都太可以了,结果二百来人的小小团体中几乎人人都被委以重任,和着不到三百人的宗族会成员一起,为了一座几十万户的城池呕心沥血,斩鬼烈看着这些能人,有时候真的替她们的身体状况担心呢,哪里还能拉下脸来,求他们在多做一份工作?所以啊,教师之属,还得面向社会招募,而这其中鉴别良莠,将建州奴儿的间谍,南国的犬儒,还有北国那些可能别有用心的“公知”们挑出来扔掉,那又是费时费力的事情了,这么想来,怎么打发掉鲁飞龙的家眷,反而是一件不怎么重要也不怎么费力的事情了。
    “那个,小青云,俺听说那鲁飞龙是你家亲戚?”就在此时,拜狱浑厚憨实的声音响起来,让陆青云有点措手不及。
    “师父,准确地说,是弟子的杀父仇人。”陆青云停了一下,大略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从生下来到现在和鲁飞龙之间的所有互动,力图找出一点点让他能够感激,能够尊重这个所谓的长辈的地方,然后他很快地发现自己失败了,他对鲁飞龙的记忆里,只有打骂侮辱掠夺算计,就连他和文青松,银尘师叔三人走投无路的最艰难的时候,鲁飞龙收留他,还不就是想着将他骗进屋里然后去报官么?他和那个肥肿的姨夫之间,真的只剩下了憎恨。
    “杀父仇人?”拜狱摸摸自己的光头:“你要不要让为师去找他一趟?”
    “不不不!”陆青云当即摆手道:“杀父之仇,弟子自己就能搞定了,想来他在北国也未必能抱上什么大腿,最近不是传出来纳诺王朝正式登基的事情吗?看起来真够诡异的,当初侵略我们的可是纳兰家啊!怎么现在不见了?想来也是被那什么纳诺家族坑得不轻吧?”
    “也难说。”斩鬼烈沉凝道:“鲁飞龙那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奴颜婢膝,阿谀奉承,很难说他那种个性不会在建州奴儿部中吃得开了,兴许又会称为什么新‘烽火连城’四员大将中的某一个,如同几个月前被圣贤杀掉的那个鹿马石家。老夫觉得你还是不要一个人逞能了,老夫自己也和那混蛋一屁股糊涂账呢!却也不敢贸然派出本家子弟去他那里‘收钱’。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啊!”
    “那么就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吗?”陆青云有点不满,他事后知道鲁飞龙真的叫来了一个带队的建州奴儿兵包围了自己家,只等着他们三人自投罗网,要不是魔威阁的鬼老不吝收容,只怕后果也很难想象的,这种做法,加上鲁飞龙将自己家里的女孩送给建州奴儿当“糟奴”的行径,让陆青云彻底忘了他那短暂的养育之恩,将一切幻想和情分齐齐抛却,内心之中,只剩下仇恨。他现在只想快点杀了那人。
    “他现在只怕也不逍遥,等他逍遥起来的时候,我们也有足够的实力取他脑袋了,小伙子,你要知道如今血阳城虽然城坚池深,却依然不是建州奴儿部的毒手,他们那一个部落少说一百万人,全民皆兵!”斩鬼烈的的话让陆青云脸色发白,他其实还想着为血阳城离那些无辜女孩报仇,杀个建州奴儿的影子皇帝玩玩,可一想到建州奴儿其实拥有百万大军,胸中鼓起的那一团豪气立马就泄了一大半。
    “那我什么时候能找他算账?”陆青云还是有点不死心,他的内心之中,这个所谓的亲戚对他而言简直是耻辱。将全城女孩差不多祸害干净了的叛族投敌者,和自己沾亲带故,感觉自己也快变成了奸细一样的家伙了,陆青云急于洗脱这样的耻辱,为自己,为陆家,为早已离世多年的父母,为整座血阳城。
    “你啥时候把俺家的刀法都学全了,学精了,再说!何况你师叔教给你的那个《风灵法则》,你最好给俺家练得比《渡鸦身法》更圆融再说!那鲁飞龙,就当是你出师时候的试炼吧!”拜狱轻轻拍了拍陆青云的肩膀,看似给他了一个明确的期限,毕竟陆青云也算是小天才一枚,一天能有五个时辰以上的时间练功,可是陆青云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不想变光头啊……”陆青云听说过,拜狱师父以前还有一头飘逸的长发,也曾经是个很寻常的金刀门弟子,可当他变强的时候,那一头漆黑长发都掉光了,所谓“我秃了,也变强了”就是这么来的,据说因为拜狱师父的刀魂是个叫做埼玉的披尊者。
    “那种说法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啦!俺家天生秃顶的。”拜狱摸了摸自己灯泡状的秃头,呵呵笑起来。“真的?”陆青云原本已经“生无可恋”的眼睛离亮起一道希望的光芒,拜狱点点头。
    正说着,文青松突然敲门进来,神情相当狼狈,简直如同大病一场一般,尹山峦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弟子如此青灰的脸色,不由得心里微微一惊,沉声道:“青松,出什么事了?”
    “没事!鬼厉名前辈带着樱释玄前来拜会。”文青松的声音里满是灰烬般的绝望,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尹山峦一眼,两眼直直盯着尹雪梨,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尹山峦听了他的话,以为又是关于十三遗族秘宝的事情,不禁冷哼一声道:“那樱释玄也是聪明,知道鬼老念及旧情,求到他头上来了,告诉他,秘宝的事情暂时别想,他那主持黑山庄的师父先做出点实事再说吧!至于北人那边,让他断了那种无谓的担忧吧!老夫做鬼不愿意和建州奴儿称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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