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弼马温啊!
    林楠绩撸起袖子,先给每个马槽都添满了草料,顺便摸了摸马培养感情。趁马匹专心吃草的时候,又拿起毛刷在马身上洗洗刷刷。六匹马全不刷完以后,又捏着鼻子清理马粪。
    据说这些都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比人都金贵,这次春狩就要派上用场。
    林楠绩不知道它们有多金贵,只知道特别能拉。
    他费了半天的劲才将马粪清理干净,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
    汗水又混着马味和粪便味,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哎哎,偷懒呢你!”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御马监掌管马匹的胡金宝耀武扬威地走过来,“这些马刷干净了吗?马上就春狩了,要是马没养好拿你是问!”
    林楠绩瞥了他一眼,没有和他争论,又拿起刷子刷起马来。
    胡金宝一脚踩在马厩的围栏上,吊儿郎当地盯着林楠绩干活。
    “在这御马监,甭管你以前多风光,多威风,到了这儿,都得老老实实给我喂马!”
    林楠绩知道此时不宜顶撞,闷头干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马儿马儿,我也喂了你们好几天了,你们能知恩图报给他一个大逼兜吗?】
    【……算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胡金宝知道林楠绩之前是在御前当差的。内监们都知道,御前突然蹦出了林公公这么一位人物,颇得皇上恩宠。
    但再得宠的人,也有一朝失势的时候。
    到了御马监,就得知道他胡金宝的厉害。
    他扯长了嗓子:“使点劲儿!没吃饭呢?”
    林楠绩手上加大了些力气,只是不搭腔。
    胡金宝恼了:“跟你爷爷我摆谱呢!”
    胡金宝抽出腰上的马鞭,就要抽打林楠绩。谁知道刚走进马厩,一匹马突然抬起前蹄,直冲着胡金宝。
    胡金宝被马蹄当空一踢,肋骨一疼,整个人飞了出去。
    林楠绩看呆了。
    【不愧是汗血宝马,好踢!】
    胡金宝从地上爬起来,满眼怒火:“反了你们了!”
    抬手就要鞭笞,谁想到,离他最近的马又是一踢。
    这一踢又准又重,胡金宝直接吐了血。
    胡金宝躺在地上缓了半天,两眼冒火,直瞪着林楠绩。
    林楠绩毫不示弱,双手叉腰:“这些可是进贡的宝马,要是春狩时皇上发现鞭痕,看他怎么罚你!”
    胡金宝直接傻了眼,抽也不是,不抽又不解气。
    “你给我等着!”
    *
    十日后,该到了科举放榜的时候,但凡家中有参与科考的,心都高高悬着,祈祷别落榜。
    然而就在这时,却爆出了科举舞弊的惊天消息!
    全城的举子都震惊了。
    竟然是科举会试时,考生以诗为暗语,串通同考官舞弊。
    那选做暗语的诗出自温庭筠的《商山早行》,将诗句拆开作为串通的暗号。被抓出来考卷上用了“杜陵梦”一词的就有三个考生。这些涉事考生全被带到大理寺审问,见到试卷中的暗语被精准找出来后,直接慌了神,被郑永年方文觉悉数抓了起来。
    同考官中涉案的两名官员也被抓进牢狱,另更换两名官员,在主考官和王文鹤的监督下批阅考卷。
    了解完事情原委之后,举子们更加震惊,不仅抓出了舞弊,还火速解决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竟然一锅端了!
    这……原本听到舞弊时愤怒不公的那股气瞬间消散了。
    全都抓住了啊,那没事了。
    听说这次第一个发现舞弊的还是那位姓林的太监。
    但要说这林公公立了这么大的功该平步青云了吧?
    没有,林公公在喂马呢。
    林楠绩:……勿cue。
    又过了十天,经过反复核验无误,终于到了正式放榜的时候。
    放榜的这天,京城里热闹极了。
    看榜的,凑热闹的,榜下捉婿的,全都围在一处。
    进士榜前,挤满了本届科考的举子,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一名举子正在榜上找自己的名字,最终在三甲名单上找到了,正要惊呼,忽然奇怪:“怎么蒋公子不在榜上?”
    旁边的声音道:“不在进士榜上,在这儿呢!”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进士榜旁边还有一个榜,上面写得却是本次科举舞弊的名单,以作示警。
    而那榜单上,赫然写着蒋瀚文、孙振文几个人的名字。
    人群中传来惊呼:“蒋公子那般文采,竟然也参与舞弊?”
    “你不知道吗?先前在春风明月楼斗诗,他输得都上街裸奔了。”
    “估计是太贪了,科考之前就在传蒋瀚文是此次科举的夺魁热门,但这次科考人才济济,就比如江州的文公子,扬州的刘公子,还有国子监的席公子,才学远在他之上,却从来没有吹嘘过。”
    “说的不错,就连作诗,他都比不过睡了四天的陆乘舟,夺魁还是托大了。”
    “咦!陆乘舟是二甲第六!”
    “什么!我看看我看看!”
    陆纬同正乘着轿子路过,板着脸,心情很是不妙。
    路过进士榜,只见榜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压根挤不进去。
    又想到今天在朝堂上,皇上当众斥责参与舞弊的考官考生,轻则刑狱,重则流放。而蒋瀚文正在其列,陆纬同连头都抬不起来。
    蒋瀚文是陆家的远亲,来府上借住时,蒋家家主还特意来信,拜托他照拂一二。
    他想着陆乘舟读书是个不争气的,多半与官场无缘,能栽培栽培蒋瀚文倒也不错。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丑闻。
    陆纬同脸色郁闷极了,想着快些回家,喝两口烧刀子解解闷。
    他放下帘子,吩咐下人:“走吧,这热闹也没什么好凑的。”
    家里没一个上榜的,又没有女儿,榜下捉婿都没他的份。
    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陆纬同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喊“陆乘舟”三个字。
    他心念一动,又吩咐停下,招来一个小厮:“你去听听,他们喊的是谁?”
    那小厮领命而去,过了片刻,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地:
    “老爷!中了!中了!!!”
    陆纬同手心冒汗:“什么中了?”
    小厮面上狂喜:“是少爷!乘舟少爷中了!二甲第六名!”
    陆纬同一把抓住轿门,上身前倾出去:“快快快!快放我下来!我要亲眼去看看!”
    轿子一放下来,陆纬同就大步迈了出去,一头扎进人堆,一路挤到前面,乌纱帽都被挤掉了,外袍也被扯得衣衫不整,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他目光焦急地在二甲榜单上搜寻着。
    当看见陆乘舟的名字时,陆纬同双眼放光,双拳紧握。
    “中了!”
    “中了!!!”
    此时,陆乘舟正在珍宝阁挑女子首饰,双手挂满了珠子串子,表情纠结:“也不知道长公主喜欢什么样的。”
    “要不都买了。”
    陆乘舟正喜滋滋地要付钱,忽然门口传来一声高喝!
    “小兔崽子!”
    一声暴喝,陆乘舟浑身一个激灵,转过身就看见陆纬同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
    陆乘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爹,我不回去!”
    不用说,陆纬同肯定是来抓他回去关禁闭的。
    陆纬同迈进店里,一把抓住陆乘舟的胳膊,气还没喘匀:“你小子,你小子!”
    陆乘舟干脆闭上眼睛:“我不会听的,爹你省省吧,我就要去当男宠!”
    “中了!你中了!”
    陆纬同的声音惊喜欲狂:“二甲第六名!”
    陆乘舟愣住了。
    “我居然中了?”
    陆纬同激动地来回走动:“为父这就回去准备摆筵席,一定要盛大!”
    陆乘舟满头问号:“准备筵席做什么?”
    陆纬同满脸与有荣焉的神情:“自然是庆祝你中榜了,还取得了好名次!往日里你那些叔叔伯伯总是同为父炫耀,炫耀他们儿子学问做的有多好,这回终于轮到为父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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