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鸣珂愣住,一时情动,陷在美梦里,竟忘了这茬儿。
    若是多福晚来一时半刻,他们将会陷在怎样窘迫的境地?梅泠香只消一想,便羞得背过身去,蜷成一团。
    蓦地,她拿衾被裹住身形,只露出乌黑的发髻,在衾被间抵了抵章鸣珂:“你快去,别让母亲久等。”
    她语气竭力保持镇定,可她的举动又分明暴露出真实情绪。
    章鸣珂无奈地低咒一声,轻轻揉了揉她墨发,压低声音道:“我去去就回,香香先别睡,等我。”
    言毕,他翻身下床,大步绕出屏风。
    只听他脚步声,梅泠香也能感受到,他隐忍的怨念有多深。
    独自躺在衾被间,缓了片刻,梅泠香心绪恢复如常,便有些睡不着。
    倒不是听章鸣珂的话,等着他回来,而是她担心袁太太气得太狠,章鸣珂性子又倔,没人从中缓和,闹出什么事来。
    不多时,她换身衣裳,微乱的发髻打散,重新梳好,绾上简单的纂儿,便撑上油伞,提着琉璃灯,朝祠堂走去。
    大少爷怕是会被教训,梅泠香不想让下人们看到他那副模样,便没让松云、金钿她们陪同。
    夜雨细细,石径被沾湿,有些滑,梅泠香走得慢。
    等她到祠堂外时,已听见里头的响动,类似竹条抽在身上的声音,继而是一声闷哼。
    “平日里不是很会狡辩吗?这次怎么不嘴硬了?知道错了是不是?既然知道不应该,你去外头招惹那些女子做什么?”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我顺路去梅家探望,亲家还没听说这事,对我是客客气气的,做了一桌子好菜相待。”袁太太抖着手中扁长的木条,指着儿子骂,“章鸣珂,你可真给你娘长脸啊,才刚成亲多久,你又成为全城的笑柄,下次你让我哪里有脸再踏梅家的门?!”
    说着,她气不过,挥起木条,又一次狠狠抽在章鸣珂背上。
    他外衣解下,雪白中衣显出一条条血红的痕迹。
    袁太太教训儿子,是下了狠手的。
    梅泠香止住脚步,没再往里头走,而是隐在院墙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泠香是个好孩子,也是你自己答应娶,答应好好待她的,可如今呢?你竟惹得两位青楼女子上门闹事,害得她也被人指指点点。”袁太太愤愤道,“上一回我就该打死你,而不是留着你这孽障祸害人家姑娘!”
    “儿子没有沾花惹草,母亲息怒。”章鸣珂挺直脊背,忍着痛意劝。
    他也怕母亲气出个好歹来,阖府的事岂不都要压在泠香身上?
    “你没拈花惹草?这话你出去同外人解释,看有几个人能信你?!”袁太太连连摇头,疲惫的眼中满是失望,“我丑话说在前头,虽说我们家帮了梅家,但也有限,若哪一日泠香不愿跟你过了,她只要开口,母亲便放她走。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话刺激到章鸣珂,他从未想过梅泠香有一日会离开他。
    “她不会!”章鸣珂梗着脖子道,“而且,我也不会同意。”
    “嗬,你不同意?”袁太太气急反笑,“这个家是我撑着,我说了算。”
    “罢了,打你多少次也打不醒,把外衣穿好,别叫泠香看到,你丢得起脸,你娘我还要脸。”袁太太瞥一眼打得开裂,即将折断的木条,只觉身心俱疲。
    章鸣珂闷闷穿上外衣,穿得时候动作僵硬,还时而吸气。
    离开祠堂时,多福替他撑着伞,几乎追不上他迈开的阔步。
    泠香略等等,眼见着袁太太起身要出来,才装作刚到的模样,款步进去。
    “母亲。”梅泠香柔柔施礼。
    方才袁氏的那番话,她深深动容。
    或许章鸣珂不是一位有担当的好夫君,可袁氏实在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好婆母。
    袁太太一看是她,忙收敛怒容,走下台阶:“下着雨呢,你怎么来了?”
    “郎君有错,泠香怕母亲气坏身子,想过来看看。”梅泠香左右望望,佯装疑惑问,“郎君呢,怎么不见?”
    “回去了。”袁氏轻叹,“母亲没管教好儿子,又让你受委屈了。”
    泠香来的时候,竟没遇到回去的章鸣珂,许是两人走的不是一条路,没遇上。
    袁氏私心里想着,忍不住轻叹,她那番话虽是敲打儿子,也是有真切的担心在。
    儿子与泠香,一个不学无术,一个温柔知礼,委实不是一路人,只怕她真的会一语成谶。
    她语气里透着真诚的歉意,梅泠香听着,轻轻摇头:“母亲言重了,泠香不委屈。”
    说着,她又忍不住宽慰袁氏,否则袁氏今夜只怕要气得睡不着。
    “今日之事,实则另有隐情,连先前骂秦夫子的事也是,并不能全怪郎君一人。”梅泠香语气温柔,仿佛能抚平人心上的伤口,“郎君不愿多说,但泠香知道,郎君是个好人,母亲不必太过忧虑,等我回去也会劝着他些。”
    袁氏不信会有特别的隐情,不能怪他一人倒是说得过去,毕竟他成日里一起混的,那赵不缺和孙有德也不是好东西,几个人算是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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