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衍鹤不是精诚所至一场空,对不对。
    寺庙里,龙涎香的气味,在佛像之前盘旋。
    寂寂的木鱼,在殿中响声清脆,让人觉得心思宁静。
    这里地势起得很高,两人讲话呼出白气,就像住在空中楼阁,吞云吐雾的仙侣。
    “现在呢,是不是稍微温暖一些。”
    清丽怅惘的人,终于开心了一点点,因为感受到他手指回暖了。
    礼汀盈盈笑着,恍若跪的不是神佛,而是她的挚爱。
    “宝宝从家里来寻我,今年的初雪,我一生都能记得。”
    江衍鹤一手执伞,一手被她捂在脸颊侧,风姿卓绝。
    宛如世人争天命,留他住的仙人,正在俯视他唯一惠泽的信徒。
    在她面前。
    他权利动物的事业性总是放得很轻,敛了一身的铜臭世俗。
    于她朦胧的仰望里,隐而不表爱意,却能让她看见他摧心迷障般地偏执。
    有德高望重的僧人前来迎接他。
    两人走出一截路,站在阶梯下。
    江衍鹤遥遥看着礼汀虔诚点许愿灯。
    他手扶阑干,神情祥和。
    在静谧的雪中,他回应询问:“我等的人回来了,我来还愿。”
    那些寂灭青灯相伴的日子。
    他偶尔会来寺庙,听僧人念经,消耗冗长到让他痛苦的夜晚。
    几百条长阶,雪中跪行,求住持见面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堆叠金山银楼求见,也都不在乎的高僧。
    在他离开大殿的后一刻。
    老人身披袈裟,立在礼汀面前。
    雪片飞进尘寰,一如那年他跪在红叶公馆烧纸钱。
    灰烬漫天飞舞,用以祭奠挚爱。
    而此刻,他的心爱,正双手合十,为他的幸福平安祈愿。
    主持望向礼汀,眼神掠去远山黛影中的古木。
    “施主看到寺外悬崖上的红绸带了吗?”
    “嗯,之前在泰国也看到,桥上好多平安锁,是为了祈愿亲友爱人一切安好吧。”
    礼汀的身影被烛火的明黄,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住持数着佛珠。
    他低眉看她,语气平缓:“这全是,同一个痴人,为了祈愿他挚爱回来而留,一千四百根,直到几个月前,泰国三宝佛节,才戛然而止。
    老人的声音雄厚清琅,宛如玉振金声。
    话语入耳,让礼汀顿觉浑身一颤。
    佛家最忌讳贪嗔痴。
    偏偏有个人俜伶孤身,偏偏将南墙撞得头皮血流,还不怕耽心错付。
    江衍鹤能感动即将圆寂的老人,请到高僧牵线。
    解他旧日,心翻肺烂的相思苦。
    “您的意思,全是他为了我系上的,每一天?”
    礼汀不知道作何反应,刚才捂过江衍鹤手指的双手,捂住她自己的脸。
    在佛前,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原来她在环山公路上,盯着看了一夜的,数千根,在空中翻飞的红色绸带。
    并不是什么千千万万的信徒祈愿。
    而是江衍鹤为祈求她回来,日日挂上去一根。
    日日。
    天知道,他执念究竟深到了什么地步。
    礼汀的眼泪顺着手指溢出来。
    正因为知道那人不会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
    才如此放肆的,畅快淋漓地为他掉眼泪。
    这么深入骨髓的爱,她连呼吸都觉得不畅。
    她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
    觉得他是天上的神祗,谁知道他从神龛里走了出来。
    该隐剜下血印,耶稣腕足被钉。
    她暗恋他,渴望他的光环照在她的头上。
    恨不得他付出更多一点,来彰显这个冰冷寡情的人,对她的偏爱。
    而礼汀现在,宁愿自己吞炭嚼灰,也不想再辜负他一秒。
    在每一位佛像面前,她都一一下跪,虔诚地渴盼他们庇佑自己的恋人。
    和当时在曼谷寺庙里,明明求的是有关他的平安锁,还要在他面前,装得根本不在乎他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那些试探,套路,欲擒故纵,都变得无关紧要。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宝宝,雪霁了,我们往山下去吧。”
    江衍鹤把带着他体温的围巾,罩在礼汀的脖子上。
    礼汀感觉到他来了,一言不发地抱紧他,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这么黏人啊。”
    他嘴角有一些散漫的笑意,英漠的眉眼舒展开,一点点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很宠也很爱的样子。
    他啊上一次来,字字句句都在泣血,悲愤又无助,仿佛处于孽海深渊里。
    这次来,他带着他的小小恋人,静谧安定。
    她宛如崖边的水生茉莉,在他身侧长出清雅干净的花。
    爱的过程也许很艰难,会伴随着眼泪,折磨,旁人的误解,性命的忧悒。
    就像1999还未到千禧年。
    那部封神传奇的动画中,小狐狸拼死也要吃一口的仙草。
    妲己为了走到爱人身边,折损了八条命。
    如果爱一个人,耗尽心力地改造自己,过程会很艰辛。
    但只要确信对方是一个值得自己这么付出的人。
    在他怀里,陪他变得更好,会比孤单懦弱地选择回避,获得更多的幸福。
    出了山寺。
    江衍鹤走在她的身边,他本来想抱她。
    礼汀却心疼他裸.露出来的手腕。
    所以两人手指在他风衣口袋里纠缠着。
    湿热的汗水氤氲湿了掌心,也舍不得分开一秒。
    礼汀回头望远处的寺庙,古朴的大树在雪后的风中巍峨屹立。
    就像他说,无论她许下什么愿望,他就能实现的倨傲一样。
    风中飘摇的绸带,就是她做什么事,都能永远存在的后盾。
    他永远站在她身后,沉默又靠谱地,对她做得所有事情兜底。
    她可以自由翱翔,肆意翻飞。
    那株古木,永远供她一个人停歇。
    她不是没有家,没有着落的无脚鸟。
    这些年他在世界各地购置的房产,都悉数署上的是她的名字。
    他永远把她抱在怀里。
    可是如果她想要自己到更远的地方去。
    江衍鹤会永远站在她身后,陪伴她,等待她。
    他从来没有抱怨一句,说他等了她四年,被她逃婚,被她背叛的话。
    他一直强调,离不开的是他。
    她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她是他的肋骨。
    “汀汀?”他的眼睛漆黑,专注看她,眼瞳里燃烧的爱意,生生不息。
    “哥哥,我在想,山上那么多祈愿的绸带,如果想要留住一个人,是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囚鸟容易,选择放手却很难。”
    江衍鹤帮她把凌乱的额发理好,倾身吻她鼻梁细碎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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