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准备毕业答辩的事情。
    礼汀和江衍鹤的母亲康佩帼见了一面。
    那天,两人刚从日本回国。
    江衍鹤去了公司,礼汀抱着他的被子睡得迷迷糊糊。
    卧室的门被推开,一杯甜牛奶放在床头。
    礼汀感觉到有人来了,挡住了眼前的光。
    于是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她看起来很白,乖乖的,也很可爱。
    康佩帼的心脏柔软地一塌糊涂。
    “你是谁呀。”礼汀看见陌生人出现在家里,有点好奇。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有些生硬地说:“你好,我是江衍鹤的母亲。”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礼汀从来没有觉得世界上有人长款西服和风衣,居然能穿得那么风情万种。
    的确,江衍鹤长得那么好看。
    就遗传上来说。
    康佩帼的嘴唇和他的很像,很薄,幅度出尘,看上去很寡情的样子。
    “阿姨您好,我失礼了。”礼汀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
    被子从她丝绸似地皮肤上划过。
    暧昧的痕迹星星点点地出现在她的身上。
    康佩帼嘴角微微弯起来,她的举手投足可以用端庄典雅来形容。
    让礼汀觉得住进她的眼睛里,都是一件甜蜜的事。
    “阿鹤没和你提吗?我和他说好,四月和你一面,但我太急于看见你了,就到官山道来了。”
    她的尾音上扬,怜爱地看着礼汀:“起身太快了,低血糖会头晕吧,慢慢来。”
    礼汀心里骂了天杀的江衍鹤一万遍。
    她细白的手臂赶忙把裙子拖到被窝里,加快节奏穿上。
    礼汀:“昨天才回国,有点没倒过来时差,所以多睡了一小会。”
    “没事,我等你。”康佩笑了,她从纸袋里拿出来和她身上同款的一件白色丝绸裙和手袖。
    “试试这件,喜欢这个搭配吗?”
    礼汀一愣。
    幻想里的场景,是她被康佩帼逮住质问她为什么要勾引自己的儿子。
    实际发生的,却是对方带了好多护肤品,还没上市的名贵手袋和裙子来找她。
    “我......”礼汀穿好裙子,欲言又止。
    “有什么心事吗?”
    “我都没想起来和他一起拜访阿姨。他把一切都处理地很好,让我不用被人情世故影响,这次反而是你们先来见我。”
    礼汀咬住下唇:“是我礼数不周了。”
    康佩帼:“好孩子,可别这么说。过年的时候,我和阿鹤的外公,可是收到了很多你们寄过来的礼物呢。”
    礼汀记忆有点模糊,但当时她正在和哥哥闹脾气,在床上你死我活,她拒绝他,咬他,在他怀里说讨厌他。
    哪里分得出心思,周道地给他们送礼物呢。
    唯一有一种可能——
    江衍鹤准备周到了一切,给他们都送了礼物,包括兮月阿姨。
    他的爱就像冰山,她之前只发现水面以上的一部分。
    却没有注意到,还有厚重广袤的爱意,隐匿在冰面以下。
    和康佩帼在一起,真的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她和她一起去逛滨湖公园,坐在春风中的湖边柳树旁。
    礼汀用油画棒调了一个青绿的颜色,柳絮绕着两人翩翩起舞。
    年长的女人,也安静坐下来,花远处波光里的天鹅。
    日光洒在康佩帼的脸上,她静谧地侧脸观赏着远处放风筝的小孩。
    那一刻,礼汀的眼睛有点湿润,仿佛她一直和他们是一家人。
    周末会一起去逛公园踏青,晚上全家在院子里乘凉的平和普通的一家人。
    礼汀从画板里取出她临摹的春日花园送给康佩帼。
    她的语气很甜蜜,讲起那年他是怎么带自己去荷兰度过生日和妈妈的忌日的。
    康佩帼听得也很认真。
    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在她缺席江衍鹤的人生里,对方长成了怎样一个人。
    听起来还不错,很有担当。
    她把礼汀的画夹在她名贵的鳄鱼皮钱夹里,“我会好好珍惜的。”
    礼汀生日那天下午,下起了蒙蒙细雨。
    女生穿了黑纱,准备去妈妈的墓碑前拜访。
    今天天气不好,她撑着一把黑伞,在春雨中走到墓园门口的时候。
    看到康佩帼也穿着一件长到脚踝的黑色长裙,手臂夹着黑灰渐变的银链包,头上戴着有缎带的报童帽。
    康佩帼手里捧着一束玻璃纸包起来的白菊花:“等你很久了,本来想自己一个人进去的。还是觉得由你把我介绍给她比较好。”
    礼汀的心脏像是被春天的风击中似的,变得柔软无比。
    她用力给她鞠了一个躬,“谢谢您对我和妈妈的关心。”
    康佩帼淡淡地笑,旋即温柔地把礼汀肩头的雨滴抚走:“带我见见她吧。”
    妈妈的墓前很干净,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方兰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依然被全国各地的影迷怀念着,寄花过来给她。
    礼汀双手合十,今年她没有别的心愿,所爱的人平安顺遂就可以了。
    康佩帼在方兰洲的墓前站了很久。
    墓碑上的照片很年轻,笑起来让人觉得的确称得上风华绝代。
    为此,康佩帼憎恨恼怒逃避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她发觉这一切其实根本不重要。
    因为江明旭对她来说,不重要了。
    飞机下西海岸的灯火璀璨,没有人可以缓解她委屈愤怒的心境。
    她只有抛弃它们,努力迈步走出来,开始新的人生。
    她的确撞过婚姻的南墙,但是前面还有广袤无垠的人生在等她。
    可是泉下泥削骨的那个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怎么可能恨她呢,康佩帼满腔都是惋惜和感慨。
    回去的路上,康佩帼和礼汀短暂地聊了一会天。
    车外朦胧地下着春雨,雾蒙蒙地看不真切,雨丝很细,黏在车窗上形成了细长暧昧的水渍。
    “小汀,有过对未来的规划吗?”
    康佩帼弯起红唇:“想和我聊聊这个话题吗。”
    礼汀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我最近在做一个小小的vlog日常分享,请到了一个性别和国际发展专业的教授,看了一些intersectionality和gender politics的书。我也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在我看书或者旅行的时候,都想把此刻记录下来。虽然没什么人会看我分享的生活日常,但一点点学习的过程,让我觉得很充盈。”
    她凝视康佩帼的眼睛:“阿姨,你刚才缄默不语,是在对我妈妈的人生感到惋惜吗。”
    “其实没必要太难过,妈妈当时抑郁症很严重,活着对她来说很痛苦,她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变得衰老被人遗忘。她的生命是特别璀璨的烟火,可我想把人生活成春泥。”
    “很久很久之前,我喜欢江衍鹤之前。我很渴望得到踏实又稳定的爱。最大的期待,就是他的眼神落到我一个人身上,我很努力地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肩,拥有他的光环。我觉得您的儿子超级厉害,给予我一切支持和包容,我待在他旁边哪里都不想去,觉得非常幸福。”
    康佩帼笑了笑:“小汀好会说话,连我也一起夸了。”
    礼汀微微笑:“这几天我也很幸福,你像妈妈一样陪在我身边,关心我照顾我。但你们问我,未来有什么抉择,我除了回答待在哥哥身边,我想不出来别的。阿姨,我一直都有一个困惑,你说到底什么样,才是精彩的,有价值的人生呀。不瞒你说,我之前一直觉得江衍鹤是我生命中的一个神迹。就像博尔赫斯说“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个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陨落的神。”他不会陨落,我很确定我会一直喜欢他,但是我二十岁做的事情,我四十岁也会做,这是我憧憬的人生吗。”
    康佩帼说:“神的定义当然不止这一种,我很能理解小汀所谓的精神支柱和信仰。我有个在港大教金融的教授朋友,终身未婚,前段时间,她去肯尼亚南部边境做野象保护工作了,在东非裂谷的边缘,拍摄群居的狮子。我在温哥华陪阿鹤的外公烧香的时候,接到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大笑,说拍到了很美的松间落日,但她差一点死于象蹄。”
    就像芥川龙之介说:“真正向往自由的人,就能立刻见到神的面孔。”
    礼汀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暮色四合下的草原:“听起来好浪漫。”
    康佩帼:“我蛮喜欢和金钱打交道的,看着钱逐渐进账会觉得很幸福,是觉得你会喜欢这个故事,所以讲给你听的。你陪在阿鹤身边,我相信你也可以开导他,和他互相治愈。你要想清楚,不要走像你妈妈一样,毁灭燃烧自己的旧路。小汀,七十亿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选择,我没办法评价谁的人生足够精彩有有价值,谁的人生失败颓丧。我清楚一点,勇敢地活下去,永远向往自由和爱就足够了。”
    礼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雨刮器把眼前汇聚的雨水拂掉:“我很勇敢,但这些都是他给予我的爱,让我变得勇敢。帕斯卡尔说,人是有思想的芦苇,我感觉只要离开了他,我就会变成一株空心芦苇。阿姨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还是不够柔韧,他不会让我经历打击的,我不明白我缺乏的到底是什么。”
    康佩帼:“刚才你提到了gender studies是吗。我平时太忙了,并没有看过这方面启蒙的书籍,但我在la公司里订下一条规则,是优先录取女性员工,优先提拔女性员工作为部门经理。当然这可以提到我当年和阿鹤他爸爸分居后的厌男情绪。但那个公司的业绩,比在得克萨斯州的同类型公司,收益同比增长10%。”
    礼汀思考了很久:“是的,你说的对,我把很多事都放在理论的阶段里,从来没有往外迈出一步,或许很多事情,我尝试着实践也许会更好。”
    康佩帼:“你要知道,我没必要教你兼济天下的意思,就像康刿旗下公司在得克萨斯州的生产部,涉及到机械和零件,常年和轮轴机油打交道,我就没有照着la的公司制定规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助可以帮助的人就足够了。即使被别人误解也没关系,只要内心澄澈磊落,就能做一个强大的能让别人倚靠的人。”
    礼汀很坚定地说:“嗯!”
    康佩帼看着礼汀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很温柔又循循善诱地笑起来:“你有试错成本的,就算没有阿鹤,我也会帮你。因为啊,我也是第一次做人生导师。怎么说来着,我和你互相成长。”
    礼汀感激地凝望她,在她的眉目里,也看到一点点她好喜欢好喜欢那个人的模样。
    能遇到他们一家人,自己真的很幸福,她忍不住抓皱了的衣角。
    接着她的手掌被康佩帼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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