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星子点缀在夜空中,蛐蛐儿在石缝里唱着曲儿,云卿坐在庄中小院的交椅上,两手抱着膝盖看向远处的层峦叠翠,白日里诱人的风景已经变成了暗夜里起伏不断的阴影。
    青莲端了一盅水过来递给她,然后抬头看了看四周,开口道:“小姐,山中夜里阴凉,今天白日你又掉了河里,还是不要站在河中吹风了。”
    摸了摸手臂,云卿也感觉到些许的凉意,点点头,转身走进屋去,白日里的放肆和悠闲已经散去了,明日早晨便要动身回扬州城,那些东西也只能留在记忆里。
    “昨晚让你准备的一切已经弄好了吗?”云卿望着镜子里的青莲,问道。
    “都好了,和小姐预料的一般,奴婢也按照你吩咐的做好了。”青莲捧了洗浴用的衣物过来,采青刚好从内房铺床出来,笑道:“小姐,那个眉姑娘可真好笑,夫人来的时候她拿乔不来见,今儿个下午她终于忍不住,故意到花园里巧遇了夫人,顺便给夫人请安,夫人可没给她好话,据说自知丢了脸面,气的在西跨院直摔东西呢。”
    云卿用象牙缕空的梳子梳了梳头发,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脸面这东西,一般都是自己凑上来给人丢的。”
    若是谢氏来的第一天早晨她按照规矩来请安,今日不就省了大把的事情么,非要等到如今这样弄的自己不痛快那也怪不了别人。
    次日,云卿早早便起身梳洗,采青和青莲指挥着庄子上的小丫鬟开始收捡东西,打包起来先行送到庄子前面的马车里面去。
    云卿也随意用了点早膳,便到主院去见谢氏,进门便看到苏眉坐在院子中的一把玫瑰交椅上,正金贵无比的双手交握在腹上,拿着长腔道:“春巧啊,今日的养身汤怎么还没煲好?”
    “好了,马上就端来了。”春巧从小厨房那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陈妈妈接了过来,吹了吹,待凉了才递给苏眉道:“姑娘,可以喝了。”
    苏眉瞟了一眼进来的云卿,轻笑着站起来福了福身道:“见过大小姐。”
    云卿看她那副样子就不舒服,淡淡道:“起来吧。”
    苏眉这才接过陈妈妈递来的药喝了下去,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她现在不会和谢氏云卿直接起冲突了,她知道如今靠着她的身份直接去对这两个人吃不了什么好,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才是最重要的。
    倒是学聪明了一点,云卿也不和她言语,待外头的一切都备好了,便随着谢氏一起出去。
    庄子门前停了四辆马车,这四辆是从扬州城一起下来的,最前面的一辆装饰的最为华丽,是谢氏和云卿坐的,第二辆是为老夫人特意为苏眉准备的,来的时候琥珀和青莲坐在那里,现在苏眉来了,自然是给她坐,第三辆是小丫鬟们的,第四辆则是装放几人行礼,以及采摘的上等杨梅。
    除此之外,她们还用了庄子上的一辆马车,这里头坐的便是秦氏和韦沉渊了,马车一早便驶去接他们两人,此时也到了庄子前。
    韦沉渊跳下马车,看着正在搬东西的下人,也要过去帮忙,谢氏喊住他道:“这些事不用你管,好好照顾你娘,这路途虽不算太远,也要六个时辰,她身子骨不好,要多注意些。”
    “谢夫人关心。”韦沉渊听了秦氏的一番话后,自知大恩不是挂在嘴边的,只待以后做出成绩,才能好好的报答沈家。
    苏眉正扶着陈妈妈的手,踩着脚蹬上马车,望着突然增加的一辆马车,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道:“假惺惺的做姿态给谁看,故意大张旗鼓的借了人家母子去城中,还不是要留个好名声。”
    “姑娘不要管其他的了,先上马车吧。”陈妈妈看了一眼谢氏和韦沉渊,倒觉得没什么。
    一切准备好了,马夫坐在前面,高声问道:“夫人,可以走了吗?”
    琥珀看了一眼谢氏,见她点头,“走吧。”
    随着一声高喝,第一辆马车车轮徐徐的滚了起来,其他车夫也随后跟上,五辆马车在道路上拉成了一排。
    云卿掀开窗帘朝着后面看去,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一个土包上朝着这边挥手,手中提着一个小布包,正喊着什么。
    是黄小妹,云卿嘴角勾了勾,那个布包是云卿让人送给她的,里面是两套簇新的云绸衣裳和一双白色的绣花鞋,希望她能喜欢吧。
    美妙的时间总是过的格外的快,除了路上因苏眉晕车要呕吐,停了两回外,一路畅通的回到扬州城。
    谢氏让琥珀带着韦沉渊和秦氏到扬州西边筒子巷里的院子安顿下来,自己则带着马车直奔沈府,老夫人出门前可是一再的催促她要早点将苏眉带回来,谢氏虽然心里不痛快,想起李嬷嬷说的话,还是决定先忍忍,到时候再看情况而动。
    一进沈府,就看到老夫人房里新进的大丫鬟碧菱正在门口候着,便瞧着后头跟着一个女子,大概十八岁的年纪,穿着件秋香色四核如意缠枝的长褙子,暗绿十二幅绣兰花的马面裙,乌黑的头发梳成了牡丹髻,戴着玉石花钗,耳朵上缀着嵌了猫眼石的灯笼耳坠,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面上带着一种拼命克制又忍不住的高兴,手抚在突起的腹部上,想来这位就是老夫人心盼着的那位通房了。
    先给谢氏云卿行礼后,便开口道:“夫人,老夫人知道你们摘了杨梅回来,一直在房中候着呢。”
    人人心照不宣,老夫人这不是等着杨梅,她是等着看苏眉的,谢氏点头,对着身后的人吩咐了一番后,让小丫鬟提了一篮子杨梅,接着道:“那我们便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进了荣松堂,苏眉瞧着坐在罗汉床上,穿着金边玄色镶领墨色织金花卉缎面对襟披风,青灰色交领中衣,赤金撒花缎面圆点纹样马面裙,额间戴着浅绿色镶珍珠抹额的老夫人,便知道这就是沈茂的母亲,盈盈往前施礼道:“苏眉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大安。”
    老夫人哪里会让她行礼,看到她微凸的肚子,眼睛转也不转,忙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必多礼。”
    她目光打量着肚皮,看是圆的还是尖的,只盼着里面是个男婴,关切的问道:“你身子还好吧?”
    要说苏眉若是不把本性露出来,出色的容貌加上刻意的柔顺,还是颇为顺眼的,她低垂着头,“多谢老夫人关心,苏眉身子很好。”
    “好,自然是好。”老夫人乐呵呵的唤了苏眉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对着谢氏道:“你做事是个稳健的,这趟让你去果然令人放心。”
    听到这么一说,早就过来等着看好戏的水姨娘也开口道:“夫人自然是用了心的,这一路上她肯定是好好照顾着的呢,老夫人你可要好好的赏她。”
    “这自然是要的,虽说儿媳你自己生不出,可若是……”老夫人高兴的表扬还没有说完,正为得到老夫人欢喜的苏眉却觉得腹中传来一阵绞痛,口中惊呼了一声,接着额头就开始有汗珠沁了出来,身子弓起,抱着腹部尖叫道:“我的肚子……”
    听到她的尖叫,云卿凤眸蓦然转冷,好戏终于开幕了。
    谢氏首先看到苏眉的表情,暗里皱了皱眉,一回府中又开始做戏,这回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陈妈妈则最先发现苏眉不对劲,这次回来苏眉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养身子生孩子,不瞎折腾了,她从小看着苏眉长大,最是熟悉她的一举一动,她脸上的痛苦根本就不是装的,连忙问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妈妈,我不知……道,肚子好疼啊……”苏眉人已经缩成了一团,倒靠在罗汉床的柱脚,双手摸着腹部,眼眉皱的紧紧的。
    老夫人离她最近,可以清晰看到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脸色一沉,瞪着谢氏道:“还不快让人去请大夫,越快越好!”
    望着眼前这一切,水姨娘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站起来却面色焦急道:“这都四个月的胎了,怎么好端端的会疼呢,该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本来就担心大夫来的太慢的老夫人听到她如此说,双眸里布满了焦急和担忧,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怀孕的,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啊。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外头急匆匆来了一个大夫,他背着药箱,被小丫鬟一路催着进来,令人意外的是,来的不止他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公子,穿着圆领直裰碧蓝色绸袍,长发束在了碧色的冠里,容貌温和,正是耿佑臣。
    看到他进来,众人皆是一愣,这眼生的男子如何进来的,却看见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在下耿佑臣,是书院的夫子,今日刚巧也在大夫这里,听闻是沈家有情,便前来特来拜访的。”
    谢氏倒是听说了今年书院来的新鲜事,一个永毅侯府的公子到了白鹿书院做夫子,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于是对着他行礼。
    耿佑臣抱歉的笑笑,“听闻沈家小姐琴术不错,见她未来上课,一心怕误了她课程,便上门而来,还请老夫人,和沈夫人莫要见怪。”
    人都进来了,还有什么见怪的,谢氏客气道:“哪里,倒是让你烦心了。”便请他坐下,让人上了茶水。
    耿佑臣坐下后,目光便转到了云卿身上,上次自知府院中见过一面后,便没能再遇到她,看着她浅红色的衣裙上艳丽的牡丹花瓣,如同风卷残花漂在她的裙角,即便是清淡如水的色泽,在她身上都能穿出缤纷艳丽,与那张白皙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照。
    如今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四皇子吩咐了不要惊动其他人,慢慢的寻找,时日方早,切不可因为动静过大,将各派的眼目都吸引过来。
    他先在沈府和柳府之间熟悉了,以后若是下手也方便许多,倒是这位沈家小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似乎十分不喜欢他,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记忆中,他似乎从未得罪过她。
    不过一个商贾之女,怎的有这种傲气,看到他也没什么格外的表示,到底是年纪还小吧。
    云卿余光瞟了他一眼,只说不出的厌恶,大刺刺的到了她家中来,看着人家府中有事,还能坐下来,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让人嫌,他以为自己多有存在感。
    云卿直接把他当成空气,迈步到了大夫那边,苏眉早已经被婆子抬到内房里小塌上,大夫正隔着手帕在把脉。
    老夫人焦急的站在一旁,碧萍扶着她,也是满心的担忧,她们都将目光落在了还在继续出着大汗的苏眉身上。
    水姨娘则拿帕子掩着嘴,静静的站在一旁,整个人安静的和平时有些不同,过了一会,大夫将手收回。
    老夫人迫不及待的问道:“肚子里的孩子怎样?”
    大夫抬头望了她一眼,站起来拱手道:“府上这位女客胎气大动,应该是吃了什么燥热的药物,请问贵府可有给她吃什么滋补性的东西?”
    苏眉刚回来,到了府中还没有吃过东西的,老夫人抬头厉声对着陈妈妈道:“你们住在庄子上,可有吃什么东西?”
    陈妈妈也是一脸焦急,姑娘回府就靠肚子里的孩子了,平日里吃食很是注意,凉的,躁的,那是一点都不沾,“回老夫人,眉姑娘每日用膳都是奴婢亲自检验了的,不可能有什么燥热的东西。”
    “不可能!”大夫很肯定的说道,“根据她的脉象显示,这东西吃下去的时间不久,是非常燥热的东西!”
    见大夫如此肯定,陈妈妈也细细的想了想,最后抬眼望了一眼苏眉,才细声道:“姑娘每日清晨还会服一碗安胎药,可是这药她都喝了两个月了,不会今日才有事的!”
    安胎药?老夫人眸光闪了闪,对着陈妈妈道:“还不赶紧把那个药拿上来给大夫看看。”
    陈妈妈立即应了,出去唤了春巧去将剩下的药包全部拎了进来,大夫接过药包,拆开,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连声唤道:“难怪啊,难怪啊!”
    老夫人在一旁听的焦急,望着他道,“大夫,这药怎么了?”
    大夫摇了摇头,十分惋惜的喊道:“此药本事安胎的温补药,对于孕妇最有养身的效果了,可是这其中的一味药应该是厚朴,不知这包里面怎么是配的肉桂了?肉桂是大躁之药,孕妇喝下之后,极易流产,这是那个大夫开的药房,太不负责任了!”
    肉桂味涩,为辛热药,一般都是磨成粉放在药中,合理食用可以去寒湿,亦有“小毒”之称,用量过大会引起头晕、眼花、眼胀、眼涩、咳嗽、尿少、干渴、脉数大等毒性反应,不会开给孕妇喝的,而厚朴性温和,乃消积食,护肠胃之用,两者味道,外表都极为相似,可是药性却大大的相反。
    众人闻言,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唯有云卿淡淡的望了一眼那大夫,又看看他手中的药包,嘴角微微的勾起,淡不可察的笑了一笑。
    望着大夫手中的那一小包药粉,陈妈妈拼命摇头道:“不可能的,这药是我亲自抓的,大夫明明开的是厚朴,怎么会是肉桂,不可能!”
    大夫却面露不虞,皱眉道:“我是大夫,厚朴和肉桂的区别我如何不知道!你若是说不可能的,那她的肚子疼是如何来的?”
    是啊,姑娘今晨吃的东西都过了她的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这碗药了,陈妈妈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满脸急色,跪下来道:“老夫人,这个药是奴婢亲手从药铺里抓来的,奴婢从小伺候姑娘,不可能会在药中动手脚,加上这等东西来害姑娘的!”
    云卿在一旁看着,一语不发,目光落在大夫拿着的肉桂粉包上。
    老夫人深呼吸了一口,忍住怒意,望着跪在地上的陈妈妈,厉声道:“这个药除了你,还有谁碰过!”
    陈妈妈这才想起来,方才她实在是太急了,忘记这药是另一人熬的,连忙道:“这熬药的事情,一直是春巧做的。”
    “春巧?快让她进来!”竟然敢在药中下手,要害掉她沈家的子孙,绝对不可以!
    王嬷嬷对着外面的两个婆子一使眼色,过了一会,她们就扭了一个穿着翠绿色袄子的丫鬟进来。
    “你们干嘛抓我,干什么抓我!”春巧身子一扭,一下挣脱了两个婆子的手,大声的辩解道。
    王嬷嬷老脸一沉,对着春巧就是一巴掌扇过去,“看到老夫人还不跪下,在这叫叫嚷嚷的没一点规矩。”
    春巧被这劈头的一巴掌扇得头发掉落了几许,这才跪下来道:“奴婢见过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拉着奴婢过来有何事?”
    水姨娘这时才缓缓开口道:“眉姑娘今早上喝的安胎药,可是你熬的?”
    春巧点头道:“是的,每日的药都是由奴婢熬好了送给眉姑娘的。”
    “那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安胎药里面的厚朴粉被换成了肉桂粉?!快说,是不是你做的!”水姨娘冷厉的对着春巧喝道。
    春巧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道暗色,随即脸色苍白的摇头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老夫人看着她满脸的惊惶,眼底还有着闪闪烁烁的躲闪光芒,顿时知道眼前这个丫头有不妥,高声问道:“你到底说不说,苏眉药中的厚朴是不是你替换的,要是不老实交代,我等下就让老爷递了帖子,直接将你送到知府衙门里去!”
    一听到要送官府里去,春巧脸色唰的变成雪白,跪在地上猛的磕头,“老夫人,你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想到竟然是春巧给药掉包的,陈妈妈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苏眉,她对苏眉是有真感情的,加上这次本来就是要靠着苏眉肚子的孩子,两人才能回到沈府,没想到奸细竟然出在自己的身边,顿时来了火气,抓着春巧劈头盖脸的就打了下去,边打边骂道:“你个贱蹄子,夫人送你到姑娘身边伺候她,你竟然敢动这样的心思,是不是看着姑娘被打发在庄子上,就以为好欺负了,还暗地里将药换了,想要谋害肚子里的孩子,看我不打死你!”
    春巧也不是甘心挨打的,可是她毕竟是娇养的丫鬟,比起陈妈妈的力气来,她一还手,就被陈妈妈更厉害的打回来,其中一下还揍在了眼睛上,顿时眼圈发了青,疼得眼泪直流。
    望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人,王嬷嬷皱眉,大声喝道:“够了,再打把你们两个都拉出去打板子了!”这一下,两人才停了手,老夫人的脸色却是更加沉了沉,她刚才可是没漏听,春巧是谢氏安排过去的丫鬟,微眯着眼皮松垂的眼,看着春巧,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害苏眉肚子里的孩子!”
    重点来了!
    云卿冷冷的一笑,等着春巧的下文,但见她眸光与水姨娘飞快的交接一瞬,然后怯弱的开口道:“因为奴婢不想要有人在奴婢前面生下孩子。”
    水姨娘闻言脸上带着一抹讽笑,“春巧,你这话实在是太荒谬,就凭你一个通房,莫说在府中你本来就算不得得宠的,又去了庄子里,根本就看不到老爷,你让眉姑娘的孩子流掉了,岂不是更加难以回府了,难道说你想在庄子里呆一辈子,还是说,你以为打掉了眉姑娘的孩子,就能除掉威胁,保住你在沈府里的地位?”
    水姨娘一番话,明着是在指责春巧痴心妄想,蠢笨如猪,可是暗里,则是在告诉老夫人,这个孩子的出生,对谁才是真正的具有威胁性!
    春巧听了以后,头拼命的摇着,双手交叉挥舞,否认道:“没有,没有,奴婢没有这个胆子,没有……”
    老夫人恨恨的看着春巧,脑中却是思索,以春巧一个通房丫鬟的位置,又被发配到了庄子上,她如何要去下手除掉苏眉的孩子,只有苏眉的孩子保住了,日后苏眉被接到府中,她才好跟着回来,若是打掉了,只怕一生都只能在乡下呆着了,而除掉这个孩子的最大得利着是谁,如今府中只有一个人最怕人在她前头得了儿子,那个人就是谢氏!
    老夫人猛的抬起头来,双眸中蕴的怒火,咬牙道:“是不是夫人让你这么干的?”
    春巧愣了愣,露出被人发现秘密的神色,然后飞快的摇头道:“老夫人,没有啊,夫人没有要我这么做,你千万不要怀疑夫人,都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将药换了的,夫人没有暗地里吩咐我这么做……”
    这么说,谁还听不出来里面的猫腻,老夫人脸皮气的发抖,高喝道:“谢氏在哪里?”
    “前厅来客,夫人正在招待。”碧萍小声道。
    “她倒是有闲心招呼客人!”老夫人转头对着大夫,声音柔和了些许,道:“还请大夫你开药,一定要保住她肚子中的孩子。”
    大夫点头道:“在下自然会尽力!”
    老夫人这才点点头,让碧萍留在这里照看,由碧菱扶着往前厅里去,王嬷嬷,陈妈妈,春巧,云卿,水姨娘都跟在身后。
    水姨娘暗暗一笑,谢氏啊谢氏,就看这次你能不能好运气的逃脱了,老夫人这架势,可是要好好的审你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苏眉肚子里的究竟是男是女,可是老夫人早就当成了孙子来看,这次要不能扳倒你,那真是你运气好到逆天了!
    谢氏正在外招呼着耿佑臣,听到老夫人唤她,便要站起来,谁知道从内室里哗啦啦的走出来一大群人,耿佑臣站起来便要行礼,老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对着谢氏骂道:“你个黑心妇人,枉我刚夸你善心厚德,原来你竟是个白眼狼,嫁到我沈家来不会生儿子也就罢了,还让丫鬟下手害了我的孙子!今日若是不休了你,我就不姓余!”
    谢氏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老夫人一出来对着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若是平日在家中她也就想习惯了,可是今日这里还站着外男,老夫人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还说出了‘休’字,薄薄的脸皮立即胀的绯红,两只眼圈红了起来,啪哒跪下来对着老夫人道:“母亲这样说儿媳,什么下手害您的孙子,儿媳从未做过这等亏心的事情,今日受母亲指责也半点都不知为何,还请母亲明示!”
    平日里软绵绵任她拿捏的谢氏竟然敢用这样生硬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老夫人手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喊道:“给我拉了春巧那个丫头出来,让她说说,究竟是谁指使她做的!”
    春巧从后面扑过来,声泪俱下,对着谢氏磕头道:“夫人,奴婢什么都没跟其他人说,奴婢什么都没说,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谢氏一听春巧所言,眼眸睁得大大的,气的胸口气血翻腾,一股晕眩之意,涌上了脑中,食指指着她,气衰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让你做了什么?”
    春巧像是被她吓到了一般缩了缩肩膀,埋着头拼命摇头,“夫人说没有,就是没有,都是奴婢自己做的,夫人千万不要生气,奴婢一个人都承担了。”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到了谢氏身上,看她雪白的面色,发抖的双唇,只以为她是被揭穿后的胆怯之色,暗道没想到夫人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原来这样的狠心。
    李嬷嬷扶着昏昏欲倒的谢氏,两眼喷得出火来,“春巧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等下让人拧了你的嘴!”
    水姨娘更是添油加醋道:“李嬷嬷好大的派头,老夫人和夫人都在这里,你想拧了春巧的嘴,是要让春巧闭嘴,将实话吞下去吗?你今日便说出来,有老夫人在这里给你撑腰,你尽管说实话!”最后一句,她是转头对着春巧说的。
    春巧抬起泪水涟涟的脸,看了一眼水姨娘,又转到了老夫人身上,此时老夫人已经坐到了罗汉榻上,沉声道:“你尽管说,若是说出实话,我保你不死。”
    得了这句话,春巧才擦了擦眼泪,又怯怯的看了一眼谢氏,开口道:“多谢老夫人护佑,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夫人到了庄子上,便悄悄的使了琥珀来与奴婢说话,说夫人现在自己没有儿子,也不希望其他妾室通房生下儿子在她前面,抢了长子的位置,让奴婢悄悄的将安胎药里的药粉给换了。”
    “你胡说!”琥珀此时也怒了,她什么时候做了这等的事情。
    春巧丝毫不惧的看着她的脸庞,认真道:“我没有胡说,当时你说药还没准备好,为了避免人发现你直接将药给我,故意第二天使了个小丫鬟提着药去庄子的大厨房拿药罐,让我拿着一包夫人的药候在那里装作与小丫鬟撞上,用我拿着的药,替换肉桂粉。”她转过头对着老夫人哭诉道:“老夫人,奴婢本来是不肯的,可是琥珀说若是奴婢不照做的话,就让人在庄子偷偷的弄死奴婢,反正那里偏僻,又没有人知道,死一个两个人的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奴婢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水姨娘捂着嘴,惊讶道:“当时只有你们两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春巧摇了摇头:“这事琥珀说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过,奴婢记得那个小丫鬟是夫人院子里的坠儿,当时就是她拿了药去的厨房,老夫人不相信可以尽管将她叫来问问,是不是那日琥珀让她提着药去大厨房拿药罐的?”
    “去把那坠儿叫来!”老夫人一挥手,立即有人下去传唤坠儿。
    过了片刻,外面便进来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见了老夫人先跪下来行礼,然后再将那日的事情说出来,“那日琥珀姐姐说夫人的安神汤要熬了,可是带去的紫砂罐刚好摔坏了,便提了一包药,让奴婢去厨房找药罐,回来的路上奴婢不小心撞上了春巧姐姐,当时她手中的确也提了个和奴婢一模一样的药包。至于其他的,琥珀姐姐没有说什么。”
    她说完,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的凝重起来,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实事求是的将那日的事情说出来,可是落在了老夫人和其他人的耳朵里,就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话到这里,琥珀终于明白了,一开始就有人挖好了陷阱,等着她和夫人跳了下去,那个紫砂罐会打坏也不单单是意外,她是拿着药让坠儿去大厨房拿药罐了,可是她并没有拿什么肉桂粉包来替换,也没说过要将眉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谢氏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何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局,一张脸青白交加,李嬷嬷厉声对着春巧道:“春巧,人在做,天在看,夫人对你一向不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几时夫人曾做过这等子害人的事情!小心老天打雷,将你劈成两半!”
    “你给我住嘴!”老夫人一拍身边的矮几,对着李嬷嬷厉声喝道:“你一个奴才在我面前说什么话,平日里是嚣张跋扈惯了,竟然还敢吓人,都是谢氏惯出来的胆子,一个敢害我孙子的毒妇,身边也没有好人!来人啊,将李嬷嬷给我拉出去打四十大板,告诉她什么是主,什么是奴!”
    李嬷嬷是谢氏的乳娘,从小就在她身边,两人情谊不一般,此时老夫人说要拉了李嬷嬷打板子,简直就是直接打谢氏的脸,谢氏咬紧牙关,强撑着一口气站了出来,双眸坚定的望着老夫人道:“李嬷嬷只是为儿媳说句公道话,母亲怎么单凭春巧一个奴婢的话,就断了我的罪!”
    水姨娘看着这样的场景,眼内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道:“算了,老夫人,我看夫人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生下嫡子,眼下看到眉姑娘有了,自然是心急了一点,这是人之常情,还望老夫人你恕罪。”
    话是说的漂亮,求情是假,定罪是真,非但没有扑了老夫人的火气,反而让她更加气怒。
    云卿站在一旁,将这一场大戏看到了最**,将一切都看得明白,唇畔划过一丝淡淡的冷笑,目光在春巧和水姨娘的面上转了圈,开口道:“祖母,孙女有几句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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