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一直驱着马车跑到一处安静的巷子里,确定身后没有人,这才拉紧马缰。
    马车一停,他就从前座跳下来,跑到后面一把掀开帘子,闻到车厢里的血腥味,面色一变急声道:“你们没事吧?”
    流枝刚才都被吓懵了,缓过来后慌忙摇头。璇玑仔细打量着他,见他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才松了口气。
    晏辞却是心想,你再晚来一会自己八成就被人阉了:“我不是让你一听到声音就过来吗,你怎么才过来?”
    璇玑抬起手背将唇角的血迹抹去,此时就着月光,晏辞方才看清他浑身上下衣服破了好几处,有有几处明显见了红:“后院还有几个人,我一进去就被他们缠住了。”
    璇玑看起来状态也不是很好,此时一只手拎着染血的剑,另一只手捂着腰部,指间不断冒出血色,看起来伤得不轻。
    晏辞把手里的伤药递给他一瓶,璇玑接过伤药眸子一寒,也不知是不是跟秦子观时间长了,有时候说话的语气强调都和他七八分相似:“明天我就把这件事跟二公子说,非要宰了他不可。”
    第197章
    晏辞低头轻轻用手捂住刚包扎好的伤口。
    许是由于方才由于过于警惕或是紧张,以至于他一路拉着流枝逃跑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感,直到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缓过劲来,胸前的伤口处因为疼痛不住跳动。
    他看着被血染透的纱布不住皱眉。璇玑也将目光移了过来,有些惊愕地看着他的伤口,随后又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番,眉头皱的比他还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得去看郎中。”
    晏辞被他这样一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方才发现此时自己浑身都是血,尤其以胸口处最为严重,那团巨大的血渍横在胸前的衣襟上,看着触目惊心。
    他伸手摸了摸脸,从手指上带下来一片红,不用说也知道他现在脸上肯定也都是血污。
    璇玑再次爬上马车,赶着车来到一家小医馆。等到进了医馆的门,医馆里的郎中见到他们这幅模样,还以为他是犯了什么事跑过来的。
    璇玑相当有魄力地道:“你只管给他看伤就好了,再拿三套干净衣服,其他不是你该管的不要管。”
    郎中瞥了他一眼,见他板着个脸浑身散发着血气,收了银子也不敢再多说话。
    晏辞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胸翻开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气,那薛檀用刀尖专门往伤口深处刺,伤口看着不大实际深得很。那郎中看着他胸口上的伤直咋舌:“你这口子要是再深一点,再好的药都止不住血。”
    晏辞从秦子观那里听说过,那薛檀是胥州知州的儿子,行事向来诡异。他有些后怕地看了看自己身下,对那疯子到底是多了几分心悸:“他以前干过这种事吗?”
    璇玑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二公子说那个人之前与他有隔阂,不过虽然这人虽然行为古怪,但是从来不对世家子弟动手。”
    璇玑又仔细想了想:“可能他脑子越发有病了?”
    璇玑自己伤的也不轻,听郎中说腰间的伤口很深,不过他先前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动作自如地驾车,到了这个时候,方才隐约可见烛光下的面色有些发白。
    流枝是唯一一个没多大事的,他凑到璇玑身边担心地问:“你伤的很重吗?”
    璇玑端坐在椅子上,这个时候听到流枝的问话,眉间略微松了一些,竟然还认真地摇了摇头。
    流枝难过地看着他,忽然用双手捂住脸:“早知道我就不去那里打香纂了,都怪我不好...”
    晏辞心道真的是跟他家夫郎在一起久了,皆是养成了个遇到些事便要落泪的性子,于是娴熟地宽慰道:“都说了跟你没有关系,不要乱想。”
    几人一直等伤口都处理过了,晏辞率先打破沉默:“回去吧。”
    顾笙下午带着惜容早一步回了家,他许是听说了店里发生的事情。因为晏辞已经透过车窗,看到了此时正站在敞开的门口,往街口的方向看的纤细身影,晏辞有点艰难地下了车。
    “夫君。”顾笙焦急地上前,“我听陈大哥说店里出事了,流枝呢,流枝怎么样...”他话还没说完,流枝就抽泣着从晏辞身后跳下车扑到他怀里。
    顾笙原本焦急的神情转瞬间化为惊喜,立马抱住他:“流枝!”
    “夫郎...”流枝小声唤道,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顾笙见他哭了,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去打香纂打了那么长时间,是有人欺负你吗?可是受伤了?”
    流枝流着泪摇了摇头,他泪眼婆娑地看了眼晏辞,大致跟顾笙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只是省略了其间某些令人不舒服的场面。
    顾笙听着他的叙述,许是以为只是单纯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客人,低声安慰了几句:“我让惜容煲了粥,你进去吃点暖暖身子,一定吓坏了吧?”
    晏辞进屋时低低咳嗽了一番,顾笙紧跟着他的脚步进来,如同往常一样帮他脱去外衫,然而刚解开他的外衫,就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他嗅到他身上的中药味,打量着他:“你去医馆了,可是生了病?”
    说罢踮起脚尖想去探他的额头,晏辞握着他的腕子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他现在稍微直起身子都疼得要命:“去找流枝的时候遇到些事,去医馆上过药就好了。”
    顾笙闻言一惊,赶忙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见他面上带着一丝病态,也不知道他伤了哪里,伸手脱下他的衣服,就看见他胸前包了厚厚的一团纱布,大惊失色:“只是出去寻个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晏辞惨兮兮地看了他一眼,他发色纯黑,于是衬得面上愈发苍白。于是乎这眼神看得顾笙心疼极了,直接坐到他身边,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下,半是担忧半是生气:“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们没出什么事。”
    晏辞握住他的手腕拉下来:“已经去医馆包扎过了,要是真的有事我现在就不坐在这里了。对了,你不是煲粥了吗,帮我盛一碗好不好,我好饿。”
    他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顾笙无奈地咬了咬唇:“你又不是流枝,怎么还撒起娇来。”
    晏辞委屈道:“对自己夫郎撒娇怎么了?你看,我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顾笙瞪了他一眼:“在这等着。”
    不一会儿顾笙小心地盛了一碗热粥过来,晏辞接过来,顾笙又仔细检查了他一番,确定了他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半信半疑地放心下来,于是他到一旁继续忙他先前在做的事。
    “我今天与惜容收拾了一下午,可算把过冬的衣服都收拾好了。”顾笙一边将冬季的衣服一件件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进柜子,一边说道。
    晏辞嘴里含着粥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他有些艰难地抬着胳膊,稍一动作就牵扯到胸前的伤口。顾笙转头看了他一眼,无语地放下手上的活,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碗,舀了一勺放到他唇边:“张嘴。”
    吃了一碗粥,晏辞总算长出一口气,他靠在椅子上阖眸休息,听着顾笙窸窸窣窣忙碌的声音,睡意渐渐袭来,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听到顾笙问:“夫君,这块牌子是从哪来的,怎么压在箱底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晏辞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顾笙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转过身,奇怪地看着他。他走到晏辞跟前,晏辞凑上去看了一眼,就见顾笙手上握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
    那玉的质地温润通透,泛着莹莹光泽,上面正中间刻着一个一个纹理清晰的八卦太极图,四角以祥云为饰,牌子后面自上而下,用古纂刻着“上清”二字。
    晏辞盯着那牌子想看了一会儿,似乎都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牌子是先前在白檀镇时遇到的那个云游道士,临行前送给他的。
    “哦...这个。”晏辞从他手心接过牌子,在掌心摩挲了一阵,“我们先前在灵台观的时候遇到那个道长你还记得吗,就是在灵台镇跟我们打了几天牌的那个。”
    顾笙听他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是那位道长给你的?”
    晏辞“嗯”了一声:“先前他离开白檀镇的时候不是管我要了一道降真香吗,他当时说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就把这个牌子送给我了。”
    “值不值钱先不说,人家送你的东西你怎么随处乱放。”顾笙有些埋怨地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晏辞心道当时那道士只跟自己说这牌子就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答谢自己用的,自己就顺手将它藏到了箱子底下,要不是顾笙收拾衣服翻了出来,自己都已经把这牌子忘了。
    他拎着牌子上面的腰绳玩弄着,随便在掌心摩挲了一番,把玩了一阵,那玉被他的温度包裹,竟是愈发温润。
    晏辞手上的动作越发迟缓,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起来,本来是靠在椅背上的,这下坐直了身子,举起手对着光线仔细打量着这牌子。
    只见玉牌在光线下通体呈现一种半透明状,内里竟然没有一丝丝普通玉所带得微黄色。
    众所周知,玉自石中开采,多少会被岩体中的元素蚀变而带上些杂色。故辨别玉的质地,只需要看玉体中所含的杂质多少,外表颜色是否纯正,玉体是温润,玉质是否滴水不粘。
    毕竟那些珍稀名贵的美玉,是绝容不下丝毫杂质的。
    “不会吧...”
    晏辞放下手再次仔仔细细打量着这玉牌,只见其通体脂白,质地极为通透,色泽莹透纯净,乍一看犹如一块雪白的凝脂。
    若是在现代,他第一个想法一定是人工合成的假玉,市面上寻常的玉哪有这般通透的?
    然而这是一个不可能有合成玉的朝代,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晏辞倒吸了一口气,心脏嘭嘭直跳,手指都跟着颤抖起来。
    顾笙感觉到背后没了动静,转过头就看到晏辞捧着那玉牌上下观察,他好奇地凑过来:“夫君,你看出什么来了?”
    “顾笙。”晏辞抬头,错愕道,“这是一块真的羊脂玉。”
    顾笙闻言也变得讶然:“羊脂玉?”
    他虽然没见过羊脂玉,但也知道那东西价格昂贵,是世家子弟争相追捧的物什,若是好一点就值千两银子,若是上上等,价可比一座小一些的城池。
    他不解地问:“那若是真的,岂不是很贵?”
    第198章
    “姓薛的干了什么?”秦子观打量着晏辞,面色有些许不善,“他怎么你了?”
    璇玑先晏辞一步开口,也不知是为了晏辞讨公道还是为了流枝:“他拿刀把表公子刺了。”
    “拿刀把你刺了?”秦子观眸间一寒,“刺了哪里?”
    晏辞看了璇玑一眼,璇玑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大胆地说。
    然而事实上晏辞内心深处,不太想因为这个惊动秦家,更不想表现出来自己被人按着刺了一刀,更不想告诉别人那疯子还想阉了自己,而且更不能脱了衣服给秦子观看,于是指了指胸口:“这儿。”
    他简略地把事情经过说了,秦子观盯着他胸口看了一眼,也不知他所谓的刺了一刀到底多重,冷笑道:“哦,他报复我呢。”
    他看了看晏辞:“很严重?”
    晏辞:“皮肉伤。”
    璇玑插嘴:“他那天晚上浑身都是血。”
    秦子观身后的琳琅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讲究规矩:“主人说话时,不要乱插嘴。”
    秦子观盯着晏辞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行,我记下了。”
    他顿了顿,看了看晏辞:“这事你就算去跟我大哥说了也没用。他虽然是你舅舅,表面上看着对你不错,但他才不会因为你的事和薛家结仇的。上次我划了薛檀的脸,他就让我去给那疯子道歉。”
    晏辞问:“你到底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那疯子以前在花街专找十四五岁的哥儿,出了名的有病。我听人说过不止一次,后来被我遇到,我看着实在恶心就跟他翻了脸,有几次还闹的挺严重的。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薛梁竟然不生气,还和和气气地给我大哥说都是小孩子小打小闹,不必认真——我去他的小孩子。”
    晏辞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又轻轻抚了抚衣服下被纱布包了厚厚几层的胸口。他依旧记得薛檀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如今想起来只觉得那人当真是脑子不正常,也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他在找苏合。”
    秦子观闻言神色一凛,瞬间谨慎起来:“他亲口说的?”
    晏辞咳了两声:“他问我苏合去了哪里,我跟他说我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知道,只知道苏合在河对岸的某个道观清修,秦子诚为了避免自家弟弟去找他,不会与任何人说起苏合的去向,这在无形中却也保护了苏合。
    秦子观听完面色愈发不善。他低头思考良久,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最后他抬头看了看晏辞:“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最近不好出去,你别傻乎乎地一个人跑到他面前找虐,这仇迟早给你报了。他既然知道你是秦家的亲戚,不敢真的要你的命。”
    晏辞道:“就算不要我的命,那我若是没了一只手一只脚,看着也不太好吧。”
    秦子观深深看了他一眼:“疯子的想法我自然晓得不了,他定是看你好欺负,所以才对你动手。你以后便让璇玑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再找几个人给你,下次遇到薛檀的人往死里打一顿就好了。”
    他义正言辞:“你虽说是外姓,被谁欺负也不能被姓薛的欺负了,你被姓薛的欺负了岂不是丢我的脸。”
    晏辞给自己辩驳:“我不是被他欺负了,我那是一时没有准备落了他的套。”
    秦子观点头:“对,你说的都对。”
    晏辞无语,秦子观斜睨了他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晏辞气结,不想继续跟他乱扯,想起今日来他还有另外一件事。
    “你再看这个。”
    他有些艰难地从怀里取出前几天从箱子里翻出来的那块玉牌递给秦子观,期待道:“你看这东西是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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