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童眉目清秀,此时小脸气鼓鼓的,活像是一只糯米团子,眉心一点朱砂红痣,灵气逼人。
    “归鹤?”晏辞一看这小童立马笑了起来,这七八岁的小道童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灵台观见过的灵台观主持延清真人的小徒弟,归鹤。
    他上前让护院松了手,诧异道:“你怎么自己下山来了?”
    归鹤一见到他,目中一喜,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欣喜,跑着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哥哥,我来找你玩了!”
    他探头探脑打量着晏辞身后的宅子,眉眼里掩饰不住的开心,不等晏辞说话,就兴奋地问:“大哥哥你就住在这个大房子里吗,这里可真漂亮!”
    晏辞牵着他的小手带他进去正厅,又吩咐下人去后厨拿来十几盘精致的点心。
    归鹤一见点心眼睛都亮了,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愈发玲珑可爱。想必在山上清修时戒律甚多,不曾见过这么多漂亮的点心。
    他一手一个也不拘谨,吃的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吃一边谨慎地对晏辞道:“大哥哥,你可不要跟别人讲,其实我这次是跟师兄们一起下山的,趁着他们去忙,才偷偷跑过来找你玩的。”
    晏辞问道:“那你师兄都去哪了,他们会不会到处找你?”
    归鹤摇了摇头,又塞了一块儿点心:“他们一到镇上,就被那几个穿官服的大叔大伯们带去喝茶了。”
    这话说的略有歧义,晏辞琢磨了一下,大概是白里正那些人迎了灵台观的道人前去商讨斋醮之事:“那你师兄会来找你吗?”
    归鹤塞着一嘴点心,说话含糊不清,但是十分肯定地点头:“会的会的,以前每次偷跑出去,师兄们都能找到我在哪儿,就算藏在茅房也能被他们抓回去,怎么躲也没用。”
    看着他吃的开心,看起来是饿了。正好又到了用膳的时候,府里今日新买了一只羔羊,后厨刚刚烹煮了,晏辞便叫人端上来一碗炖的酥软的鲜羊羹来。
    结果归鹤看了一眼,赶紧摆手,圆圆的小脸上正色道:“不行不行,大哥哥,道经上说牛羊食草,是纯善之物,我们修道之人是不能吃这些的。”
    晏辞莞尔,心道这小家伙年纪不大,还挺正经的,他于是让人把羊羹端下去,换了碗热酥茶来,一边将酥茶递给归鹤,一边问道:“你们这次下山,可是因为降真香的人选有着落了?”
    “降真香?大哥哥是说过几天要用的那个香吗?”归鹤捧着碗喝了两口,这才放下碗,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打了个饱嗝:“本来师父对之前送来的几个香不太满意。”
    他学着延清真人的样子扼腕叹息,频频摇头:“然后就收到了大哥哥送来的香。”
    晏辞笑了:“闻起来如何?”
    归鹤仔细想了想,认认真真地摇头:“大哥哥不要问我,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过因为大哥哥的香不在官府送来的名册上,也不在那堆香品里,所以单独送来的时候,我师父很惊讶。”
    晏辞一顿,问道:“然后呢?”
    归鹤想了想:“之前大哥哥去观里的时候,那个姓张的知县大伯一直举荐称赞大哥哥,还有之前那个师父不太喜欢,我也不太喜欢的林道长也是...我师父想了想还是点上了。”
    “师父点了那道香之后,这不没过几天便让我跟着观里几个师兄下山了。”
    第131章
    那边顾笙正在暖阁里,忽然听到外面的小厮来报,说大公子带着一个小道童去了正厅,还叫人做了不少点心过去。
    他有些好奇,自从回了府里,除了苏青木应怜他们几个就没有陌生人拜访。
    于是就在惜容的陪同下去了前厅,还未到近前,就听到厅中传来的笑声。
    “慢点儿吃。”晏辞的声音传来,“吃这么急小心噎到了。”
    惜容上前替他拉开门口挂着的防止冷气进入的毯子,顾笙一进门便看见晏辞一身淡紫色的绸衣随意地靠在椅子上。
    他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小臂,手里端着一杯茶正和旁边一个穿着藏青色的道袍的七八岁小孩子聊得开心。
    那小道童正与他说的起劲,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见顾笙,眼睛瞪大了,顿时用双手捧起茶碗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晏辞见状转过目光来,归鹤则用碗遮着半张脸悄悄地看着顾笙,随后又小心地拽了拽晏辞的袖子,小声问:“大哥哥,这个哥哥是谁,他好好看呀...”
    闻言,晏辞笑了起来,也小声与他道:“这是我的夫郎,你叫他笙哥哥就好。”
    说罢又压低声音:“你要是觉得他好看,就去夸夸他,这个哥哥就喜欢小孩子说他好看,你夸他好看,他就会很开心,他一开心就愿意跟你亲近。”
    归鹤一点就通,闻言立马行动。
    他跳下椅子,走到顾笙前面,仰着小脑袋扑闪着眼睛看着顾笙,一点儿不羞赧,大大方方道:“笙哥哥,你好漂亮哦,是除了师父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笙从来没被小孩子这么直白地夸过,闻言脸一下子红了,有点紧张地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归鹤!”
    晏辞看着这一幕笑出了声,没想到归鹤竟然还是个嘴甜的。
    还有顾笙,被小孩子夸也会脸红?
    顾笙被这一声声笙哥哥叫得怜爱之心泛滥,眼神里是丝毫掩饰不住对归鹤的喜爱之情。
    “吃饱了吗,还想吃点什么?”他轻声问,“哥哥叫人去做。”
    “吃饱了吃饱了。”归鹤赶紧摆了摆小手,拍了拍肚子,夸张道,“一点儿也吃不下了,再吃肚子就要撑破了!”
    晏辞靠在椅背上,听着两人谈话,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顺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顾笙。
    在顾笙蹲下和归鹤说话时,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平时不轻易见到的柔和,不是那种看向自己时的温柔,而是独属于看向孩子时怜爱的柔意,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柔许多。
    顾笙他喜欢孩子,却很少有机会和七八岁的小孩子打交道,眼前的小道童又古灵精怪,实在让他打心里喜得不行。
    顾笙正与归鹤说这话,忽然感受到头顶的目光。
    他略微抬头,便看到晏辞直勾勾盯着自己,见他抬头,伸手点了点自己,嘴巴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以后我们也生一个。】
    “...”
    【就生这么可爱的。】
    顾笙脸上红晕又起,嗔怒着瞪了他一眼,孩子还在呢,就这么调戏自己。
    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有小厮来传话,说外面有几个道士在门外等着,要来找他们师弟。
    归鹤嘴里还咬着半块点心,回头对晏辞道:“大哥哥,你看我说什么,我师兄们总能算到我在哪。”
    晏辞站起身,亲自带着归鹤出去。
    顾笙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尤其是看着小归鹤,眸中有点儿恋恋不舍。
    他重新回了东厢房,在屋里坐了没一会儿,晏辞就回来了。
    他依旧一身淡紫色的绸缎轻袍,倚在门边扬着嘴角看着他,顾笙还没开口,就被他上前抱着腰狠狠吻了一下。
    他站在顾笙身后,炙热的呼吸打在顾笙的颈侧。顾笙动了动,就听身后的人的笑声:
    “怎么了,我说生一个你还害羞上了?”
    顾笙嘴硬地往旁边躲,意图避开他的吻,恼道:“谁要跟你生...”
    身后的人直接单手扣住他的脑后将他的脸侧过来。
    顾笙被迫微仰着头,接着温软的触感夹杂着清冽的梅香就覆上他的唇。
    又是这样,晏辞每次都不会用力,就那么用手虚虚地扣着他的后脑。
    五指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顾笙感到不适,又能让他躲不开动不了,完完全全地在他手里接受一切。
    顾笙被他欺负的委屈,最终费尽力气“唔唔”着推开他。哥儿胸口起伏不定,上气不接下气,耳畔的发丝略显凌乱,眼尾都被人都弄得微微发红。
    这幅模样只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逗弄:“不想跟我生,那你想跟谁生啊?”
    真是烦死了!
    顾笙眼尾泛红,想要埋怨几句,却见晏辞面上风轻云淡,整个人却是熠熠生辉,似乎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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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笙并不怎么了解晏家的生意,但是随后几天眼看着晏辞越发忙碌,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出去了,两人唯有晚上的时候方才有时间说说话。
    顾笙问过陈昂,陈昂只说公子最近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忙是忙了点儿,但收获也是颇丰。
    一晃眼就到了离顾笙生辰不到十天的时间。
    晏府众人在陈昂的带领下前前后后忙着给少夫人准备庆生的事宜,就连许久没有出门的晏老爷都偶尔出门,在房檐下站上一会儿,看着小厮三两成群地将红色的缎带挂在回廊上。
    陈昂早已经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先是说赵家已经下架了店里的腊梅香,后来又说公子前些日子又得到了灵台观供香的资格。
    晏老爷听到此微微咳了咳。
    “降真香?”他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此时必须有人搀扶方能行走,但是精神状态却渐渐恢复了不少,整个人状态还算不错。
    “是,原本赵家拿了一支叫做‘清心降真香’的香去参选,官府的人闻了以后赞不绝口,本来已经定了那道香作为供香,赵家装了几车的货刚要到镇门口,结果灵台观的道士忽然下山来镇上,还来府里小坐了半日。”
    “当时是大公子亲自接待他们的,我也在场。那些道士拿着一支香来,似乎还是特意来找公子的,说此香气味悠远灵透,叫何名字?”
    “大公子答曰,此香名为‘宣和降真香’。当时那几个道士便定下了这道香作为斋醮的供香。”
    “那几个道士走后没多久,赵家的人就上门来了,神情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不过大公子说凡是赵家来的人一律不让进,那赵安侨气急败坏,在门口对着大公子破口大骂,大公子理也没理,姓赵的过了一会儿骂累了,就灰溜溜地走了。”
    晏昌默默听着,目光看着远处的天空,陈昂于是继续道: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些道士没有选赵家的香,而是选了公子的香。问了公子,公子只说,先前遇到过一个道人,与他讲了,这道观里斋醮用香是不能掺杂檀香的。而他告诉赵安侨的那支香方里用了大量的紫檀。”
    晏昌咳了几声,陈昂忙扶着他进屋去,晏昌拄着拐慢慢踏进门:“那他最近都在外面干什么?”
    陈昂笑道:“大公子忙着收购赵家那些铺子呢。”
    “之前赵家以为那道香一定会被选上,为了不让其他人抢生意,就花了府里一半的银两将镇子周边所有的降真香全部买了下来。如今不仅生意没得到,那几库房的降真香卖又卖不出去,这年的收入完全堵不上这窟窿。”
    “就在这节骨眼上,听说公子的朋友率领镇上所有之前被骗过香方的小香商,一起去衙门告赵家欺骗香方,打压小商贩。而且多次低买高卖,强迫小商人用比市均价高几倍的银钱买他们家的香料,这些天衙门口水泄不通,正热闹着呢。”
    “后来赵安侨实在受不了,就来求公子买下他们那几件铺子,还有几库房的降真香。”
    “大公子跟我说,让我与赵家的讲,只要赵安侨同意按市价五成的价格出售,他就考虑买。”
    “那赵安侨之前还想把香料以五倍的价格卖给公子,这厢听了公子的条件气的脸都绿了,也不敢说一个字,只求大公子愿意花钱,哪怕是市价的一成他们也愿意卖。”
    “还有赵家的在街角最大的那个铺子,如今也是晏家的了,大公子这些天找工匠卸了旧牌子,装上新牌子。”
    晏昌听完以后,沉吟道:“如此说来,赵家在镇上恐怕待不了多久了。”
    陈昂笑道:“不止,赵家本来就因为降真香的事欠债,只能将店铺抵卖。后来又因为太多人状告他们,官府不得不细审,这一细审不要紧,发现那赵安侨以前多次找外地人假扮本地人,看谁家生意好,就使出龌龊手段栽赃陷害。”
    “大公子之前被人迷晕扔到山上的事,就是他们府上一个丫鬟干的...还有二公子...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陈昂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而晏昌听到自己两个儿子的名字先后出现,拄着拐杖的手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无事,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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