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两天听没听自己的话,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
    两个衙役将他放在公堂冰冷的地面上。
    他身上这件衣服是新换的,是犯人穿着的囚衣,虽然这衣服极其羞辱人,可这衣服有些长的袖子却恰到好处盖上了他满是伤的手指。
    晏辞抬头看了看上方。
    中间依旧是端坐着的白伯良,还有一旁用看死物般的眼神看自己的查述文。
    身后一直传来不休不止的说话声,那是前来围观的镇上百姓。
    晏辞没有回头去看,也不想听那些人再说自己什么。
    顾笙几乎是天不亮就在衙门前面等着,在衙门开门的时候,他身后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一拥而上将他挤到最前面,人人都想知道这案子的处理结果。
    应怜在他身边握紧他的手,低声安慰着。
    顾笙没有说话,也没有听进去应怜的话,他的目光此时全部落在堂下,他的夫君身上。
    短短几日,他的夫君除了有点消瘦外,风姿依旧如先前一般清隽。
    可顾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不安,他总觉得夫君在牢里出了什么事。
    惊堂木一声响。
    依旧如前两次一样,王猎户上前将自己那天的经过绘声绘色说了一番,说自己眼睁睁看到两人上了山。
    他话说完,温氏母子也跟着跪下来哭述,要将晏辞绳之以法,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晏辞也依旧说了不是自己做的,绝不承认。
    案子继续胶着着。
    唯有一点不同。
    晏辞的态度终于惹怒了查述文,他看着晏辞,仿佛看着一只阻挡他官路的拦路虎,恨不得立马将此人判刑才好。
    “白大人。”他转过头对白伯良道。
    “下官认为此人行事恶劣,恐吓勒索在先,奸杀民女在后,证人证据皆在,却绝口不认,毫无悔过之心。”
    “此等德性卑劣之人若不严肃处置,定会影响镇上民风。下官认为,理当处刑。”
    处刑两字一处,众人哗然。
    顾笙更是腿脚一软,若不是应怜扶住他,他几乎摔倒在地。
    他勉强站住脚,脸上已是惨白一片,咬破的下唇在口中泛出阵阵腥甜。
    他听着身后的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像他这种条件,镇上什么姑娘哥儿娶不到啊,偏偏做这种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哎,说不定就是好这口...”
    那些无端猜测如同一把把利剑插入他的心里,顾笙不敢想象晏辞听到这些会多难受。
    但更难受得是自己。
    他可以忍受别人骂他辱他,可他不能让他们这样说夫君。
    他看着晏辞孤零零的背影,和一身单薄的囚衣。
    那些诋毁的话,使他心里升起的焦虑无措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下一刻,众人错愕地看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哥儿猛地挣脱身旁哥儿的手,硬是推开上前拦他的衙役。
    接着疯了一般冲到堂下,“噗通”一声跪到晏辞身旁。
    他双眼通红,满面泪痕,却是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身边的人。
    无论那些衙役怎么威胁喝骂,甚至上前拉扯他,小小的哥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也不肯松开他的夫君。
    第103章
    晏辞错愕地转过头。
    身边的哥儿明明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可是此时在一众衙役的怒骂下,依旧用尽全力抱紧他,似乎想将身上的暖意一丝一丝全部传到他的身上。
    在晏辞的印象里,顾笙在他面前,一向乖巧地像只小动物,还是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那种。
    他在人前说话也是软声软语的,要他在外面大声说话都要脸红,更别说何时有过这样的举措。
    那几个衙役上前想要拉走他,顾笙眼尾通红,死死抱着晏辞就是不肯松手。
    直到有个衙役上前扯他的胳膊,那人力气实在太大,顾笙被他向后拽了一个趔趄,然而他立马疯了一般伸出双臂去握住晏辞的手。
    然而他实在敌不过那人的力气,被拉扯着眼看就要从晏辞身边被拖走,终于失控般崩溃地哭了起来。
    “让我跟夫君在一起吧!”
    他脸上泪水不停顺着面颊落下,不断摇着头呜咽哀求道:“求求你们让我跟夫君在一起吧!”
    声音凄婉非常,以至于堂下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都忍不住闭了嘴,震惊地看着堂上死死抱着自己夫君的哥儿。
    谁也没想到,这哥儿明明看着柔弱不堪的样子,可是偏生不知哪来的力气和决心,宁可冒着挨打的风险也要和他的夫君在一起。
    他哭得实在太过可怜,很难让人不动恻隐之心。
    一直坐着的白伯良到底有些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朝几个衙役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让他待着,你们退下吧。”
    几个衙役这才松开手退回原来的位置。
    顾笙身子还在不住发着抖,后面拉着他的力道一松,立马缩回晏辞身边。
    他十指紧紧攥着晏辞的衣服,指节发白凸起,将头埋在晏辞的怀里,几乎是在用尽全部力量抱着晏辞。
    晏辞难过地看着他脸上的惊惧和泪痕。
    他探了探手指,然而腕上沉重的镣铐限制了他的动作。
    他嘴唇动了动,想像以前那般说点儿什么来安慰他,可是如今他沦落这步境地,实在说不出什么能安抚他的话,更何况此时此刻言语实显得在苍白而徒劳。
    他没有开口,可是顾笙却仿偏偏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我不怕。”顾笙紧紧贴着他,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颤抖着声音却无比坚定,好似在回答晏辞,也好似在与自己说话,“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晏辞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从心底不断翻涌上来的重重悲伤,不止来源于顾笙那让人心疼的哭声。
    而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只是自以为能保护他。
    能将他护到现在,只是因为他从前从没有与官吏打过交道,如今他才发现在这些人面前,他不仅保护不了他,甚至他自身都难保。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让人感到悲伤失落了。
    ...
    查述文冷眼看着堂下的人,神情上不仅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嗤之以鼻。
    他用手指着晏辞,神情倨傲,笑道:“你看你这罪人,品行不端死不悔改也就罢了,看看,如今还要连累你的家眷,简直不配为人。”
    晏辞抬眼看向他:“大人一直说我是罪人,无论我怎么说有冤都一口咬定我是凶手,就连调查也不甚仔细。”
    他顿了顿:“如此行事,难不成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缘由?”
    这句话本是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音未落查述文脸上就变了颜色。
    “大胆!”他眉毛竖起指着晏辞怒道,“本官是奉命查案,你这罪大恶极之人还敢当堂污蔑本官,实在天理难容。”
    他高声道:“来人,杖责五十!”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
    这杖刑五十不得先去半条命,不死也残废?
    眼看着衙役又要上前,顾笙浑身发抖再也控制不了恐惧,猛地跪下不停朝着他们叩首,声泪俱下:
    “求大人,我夫君真的没有杀人,不要打他!求求你们不要打他!”
    应怜眼看着顾笙挣脱自己的手冲了出去,他咬着唇转头隔一会儿就看看外面,只见苏青木和苏白术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这对兄妹一大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昨晚分开时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攥了攥拳,转回头高声对一直围观的人群喊道:
    “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他们夫夫,平时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如今明摆着是有人陷害他,这案子查也不查,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他受刑?就不怕以后这种事落到你们头上?”
    许是顾笙的哭声太过哀恸悲戚,人群中早已有人不忍,应怜这一句话在人群中仿若激起层层涟漪的石头。
    “...会不会真的有冤屈啊,那哥儿都哭成那样了...”
    “他们这是不是属于屈打成招啊...”
    晏辞一把将还想磕头的顾笙拉回到怀里,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把他按在怀里,抬头沉声道:
    “查大人只是此次案子的佐官,下令行刑这种事好像不在大人行权范围吧?”
    他话音刚落,堂上查述文脸色便已经阴沉下来。
    晏辞的这番话简直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处,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结果混到现在也只是个九品的佐官,比那些不入流的平民也就高一点儿,而自己一直看不上的白伯良,偏偏这无能之辈还比自己高一级。
    这话若是放在往常也就罢了,此时在公堂上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简直在打他的脸。
    查述文冷笑道:“事到如今还妄想狡辩,本官已经奉白大人之命佐理此案,自然有权力对你这犯人用刑。”
    晏辞看他这幅样子,眯了眯眼。
    原本自己还以为与他无冤无仇,不知他对自己哪来的恶意。可是如今见其这副表情,明显是被自己踩到了痛处。
    晏辞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眼睛一转,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一旁的白伯良:“白大人仁德,在镇上任里正多年,又是本案的主官,镇上百姓自然敬之爱之。”
    “今日有大人在场,自然不会看着这屈打成招之事发生,况且张知县月前巡视白檀镇时还说过莫要助长滥权之风,草民烦请白大人明察三思。”
    这几句话直接提醒了一直坐在一旁搅混水的白伯良,他才是本案的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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