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过半,小镇里几乎没有光亮。
    大宅的侧门被敲开,一行数人进宅子,一路往主院去。
    闻讯的叶公公点了灯,把床榻上睡得并不踏实的李渡唤醒:“主子,苏议把人带来了。”
    李渡披上衣裳,嗓子难受,咳嗽两声才道:“那就带来让我看看,到底像与不像。”
    第474章 不过是道小菜
    屋子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上了。
    叶公公还觉得不够亮,从他处又取了好几盏过来,把整间照得亮如白昼。
    李渡披着长发,仔仔细细打量着站在中间、一动也不敢动的人。
    苏议抱着手,问李渡道:“怎么样?身量、模样,我当初为了找这么一人,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辛苦。”李渡淡淡应着,视线继续在那人身上转。
    直到心里有数了,他示意叶公公先把那人带下去安顿,只留了苏议说话。
    “比不上原先那个。”李渡这才点评道。
    “便是同一个爹娘生下来的孩子、也没有一定长得像的,”苏议道,“能遇着一个用得上的,就是天大的运气了,还能真指着寻上两个、三个?”
    这还真是一句实话。
    苏议说着,也是惋惜:“原先那个,还是废得太可惜了。”
    “当时情况紧急,那等包围之下、能寻到一处生门已是不错了,哪里还能再算可惜不可惜?”李渡说着,又重重咳嗽两声。
    苏议见他如此,也听出来了。
    嘴上说着“不算可惜”,实则心中全是可惜。
    不过是事已至此、宽慰一番罢了,不然还能怎样,拿现在这个去换原先那个?
    “我是没有想到,妙算亨通的晋王爷会被一个年轻后生逼到死遁的地步,”苏议啧了声,“徐莽的孙儿,那徐莽一介武夫,养出那么一个心机的孙子来!”
    李渡拿茶水压了压咳嗽,道:“你也别小瞧了徐莽,只一身武艺、没有一点脑子,也成不了辅国公,拒不了西凉这么些年。”
    “罢了,不说那些,”苏议也抿了口茶,“还好你当初听我的,多作了几手准备,哪怕没有那么相像也先养起来,若不然这短短时日里,哪里能找个新的来?”
    李渡哼笑。
    替身不好养。
    十年前与他相像的,十年后说不定天差地别。
    去年能用的,今年许是就不能用了。
    长年累月,自是有淘汰,也有增补,最终能不能用得了,也是运气。
    近两年,与他最为相像的那个一直养在京中,衣食注意,举止模仿,本想有朝一日派上大用,可惜……
    好在还有预备别的,就比如今日被苏议带来这个,苏议在信上说有七八分,李渡自己看着也就五分,兴许是自己看与旁人看的区别。
    当然,如今也不能那么挑剔。
    “没那么像也好,”李渡思量着道,“真被误认为是我,那还麻烦些。”
    苏议哈哈一笑。
    他养替身的年岁久,在这些事情上最有经验。
    此番他深入大顺,自还在古月留了人,整日病怏怏歪在家中,一副被排挤落魄,不愿意见客的样子。
    笑过了,苏议神色严肃几分,问道:“王爷身体无碍吧?”
    自他来了后,李渡一直在咳嗽,人看起来也比先前消瘦许多,脸颊下凹,满面病容。
    若仅仅是风寒,不至于如此吧?
    “还是出宫那时受凉、一直没有养好,”李渡清了清嗓子,“大夫仔细瞧过了,开了些温养的方子,你只管放心,不碍性命。”
    苏议道:“那就好,我还带了些名贵药材来,若有需要、让大夫过来取。”
    他别的不怕,就怕李渡大业未成、一病不起了。
    他苏议可以扶一个死遁的王爷再入京师、重登大宝,却不可能扶个半死不活、随时咽气的。
    如果李渡活不长,他可得好好谋算谋算了。
    李渡与苏议打过多年交道,岂会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子?
    见状,他便问道:“你既带了药材来,可有带上大夫?你们关外大夫也有手段,治病不能光听一家之言,让他也替我诊断诊断。”
    苏议一听这话,心安许多。
    李渡敢让他的人来断,想来是没有大事了。
    与他而言,自己人断过,他便放心。
    “带了一位,明日让他过来。”苏议道。
    李渡应了,又问正事:“京里有回复了吗?”
    苏议与他说了眼下状况:“您那侄儿眼下内忧外患,他难道还会不上钩?”
    “我不是担心他,”李渡又咳了声,“我是说你京里办事的人,确定不会背主?
    陈米胡同的事,徐简应是一早就摸透了,按说他不至于查不到那苏昌。
    我离京后、想用童公公试探试探,童公公被抓,去认人的却是个出宫多年的厨娘。
    那苏昌不会卖了你吧?”
    “苏昌不是个胆大的,”苏议眼神一凌,“我晓得他,志向不大,只图赚些银钱、照顾好家里人,他一人在大顺京城经商,一家老小都在古月。他就算不惦记惦记自己,也要惦记在我手里的亲人。”
    李渡靠着引枕,呵的笑了声。
    父母妻儿能锁住很多人,却不一定能锁住每一个人。
    不过,李渡从未与苏昌打过交道,不知对方性情,苏议如此有信心,那就听他的吧。
    两人又交谈了些之后的安排,眼看着天都要亮了,才各去休息。
    第三日的傍晚,苏昌的信经由几道转手、送到了苏议这里。
    苏议看过后便寻了李渡:“你们那位大殿下已经上钩了,怎么说,何时动手?”
    “临近月中了,若是无云,月色明亮,容易出岔子,”李渡冷笑道,“那就等下旬吧,又是一年九月了,可不就是巧了吗?九月二十四夜里,这镇子就给他了。”
    二十四的夜,等李邵被牵着鼻子忙完,便是二十五。
    当年火烧定国寺,便是九月二十五的凌晨。
    看吧,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苏议得了准信,颔首道:“王爷放心,这一次没有徐简在其中搅局,那位殿下生不出风浪。给京城里您那位弟弟添个事,等他乱一阵,就该我们动手了。”
    九月二十四,不过是道小菜。
    等胃开了,叫他们吃个饱!
    “说起来,”苏议想起一事来,“徐简那个弟弟,王爷安排了吗?”
    “差不多了,”李渡道,“那边本就不严,又被兵防牵扯了人手,愈发混乱,提个人出来而已。”
    虽然也是个与李邵半斤八两的蠢货。
    第475章 最锋利的刀刃(两更合一)
    香料铺子后院。
    苏昌坐在石凳旁,身板笔直,垂着头不吭声,更没有抬头去看参辰。
    不久前,苏议的密信送到苏昌手里,看过内容后,他也没敢拿任何主意,只在天黑后把灯笼点上了。
    原本说过,只要有消息,不管白天黑夜都点。
    后来想着,白日点灯不合常理、反常即为妖,万一被眼线暗桩琢磨了去,反倒坏事。
    因而还是天暗下点上,有消息时,右边的那串灯笼最下头那盏就换新蜡烛,火点高、也更亮。
    关了铺子,等了两刻钟,那小哥就来了。
    苏昌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小哥回回都蒙面,不愿露出一点身份来。
    苏昌又不是个蠢的,哪怕心中好奇,也避免去看对方样子,能低着头说话决计不会对上视线。
    说起来,苏议信上交代的事,苏昌心里七上八下。
    不对劲,处处都显得不对劲!
    参辰没管苏昌在琢磨什么,他仔细看手中书信。
    苏议的手书,与先前收到的字迹并无不同。
    这次书信上说,苏议再次联系到了李渡。
    李渡离开京城后,并未走远,就潜伏在京畿南边的山上。
    那山延绵,早年间李渡就在其中修建了庄子,因着山林深,十分避人耳目。
    苏议以前听李渡说过,却也从未去过,更不清楚详细的位置。
    他虽与李渡结盟,但盟友这东西也不是天长地久的,李渡不可能把隐蔽的藏身之处完全透露给他,就是防着“今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李渡就在那庄子里,因为山下有一名叫吉安的镇子,前两月中,镇中药铺曾有人来采买过治疗咳嗽的药材,买的还不少。
    而李渡,据苏议与他书信往来了解,逃出皇城时染上了咳嗽的毛病,一直未好。
    庄子的位子还没有完全摸清楚,但苏议与李渡约好了,九月二十四那一天夜里三更始,在吉安镇西南五里的一山神庙会面。
    “李渡那人心机深沉,他若是亲自来了,可以当场将他抓住,若没有亲来,应该会让人引我上山去那庄子,你们少带些人手、悄悄尾随,切莫被发现了,等找到了庄子,再增调人手来将他拿下。”
    参辰看着这封信,眉头紧皱:“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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