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简与郡主虽未完婚,但感情一直不错,郡主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来看一眼也好,不然也得日夜牵挂着。
    而且,她得替阿简再宽慰宽慰郡主。
    她看起来越放松,郡主才能越放心,不是吗?
    徐缈打定主意,只是她也没料到,林云嫣一进来,眼睛里的担忧与挂念一点儿没藏住,哪怕下一瞬就要落泪珠子下来都不奇怪。
    这让徐缈心里发疼。
    心疼阿简,也心疼郡主。
    是啊。
    不就是这样吗?
    情真意切的,即便面上硬忍着、甚至忍到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心里也会排山倒海、波涛汹涌。
    而郡主又不需要、也不会硬忍着装无事。
    见林云嫣要哭不哭的,徐缈亦是红了眼,过去把人搂到怀里,柔声道:“吓人吧?我看了几天了都没看习惯,你初初一看,是要受不住。
    唉,你看看我,脸都有些花了。
    你坐着陪阿简一会儿,我去净面。”
    徐缈说完便放开了林云嫣,转身往外走。
    岳大夫明白人,针扎着呢,这会儿也不需要他,他也就退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林云嫣与徐简。
    林云嫣走向徐缈先前坐的椅子,直接坐下来了。
    徐简闭了闭目,也调整了下,复又睁眼看她:“我就想着你差不多要来了。”
    林云嫣仔仔细细又观察了会儿,尤其是徐简的腿上,她蹙眉看了许久,而后又重新迎上徐简的视线:“你、你不是不想好好治吗?那又怎么治成这样子了?”
    徐简道:“岳大夫的法子还算可行,就试试。”
    林云嫣面露不满。
    徐简完完全全是在避重就轻。
    她歪着身子往外头看去,参辰守在屋外,岳大夫似乎在院子里。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道:“那到底是岳大夫还是章大夫?”
    问完了,见徐简额上又是一层汗,林云嫣掏了帕子与他擦拭:“你要这会儿没精力说话就先别说了,养养神。”
    徐简看着她,笑了下。
    额上帕子很软,呼吸间能闻到浅浅香气。
    那是小郡主喜欢的熏香的味道,她的衣物、帕子上都会有这味道。
    说是自己配的,宁神又醒脑。
    前一个,徐简觉得对,后一个,他一点没觉得。
    哪里醒脑了?
    还不如说解乏,解得他想闭眼歇一歇,这几天没有睡好过。
    前一阵,他的疲乏是故意摆出来的,靠一盏盏浓茶撑出来的效果,唬得朝房里别人都以为他夜不能寐。
    但这几天,真不是茶叶弄的。
    “再伤一遍似的”,不是说说而已,的确让他吃了一番苦头。
    他甚至说不出,到底是哪一回伤得更痛些。
    加上前几天被茶叶逼的疲乏,身体很累,精神上又歇不好,状况看着就更糟了。
    “是章大夫,”徐简叹道,“就是当时我们遇到过的那位关中大夫。”
    林云嫣应了声。
    具体是什么时候,她知道的。
    徐简本想再说些什么,抬手想按一按眉心,手指触到的不是额头,却是林云嫣拿着帕子的手。
    林云嫣松了帕子,想把手收回来,让他自己擦去。
    徐简却没管那帕子,手指往这侧又一伸,直接扣住林云嫣的手,不松不紧握着。
    “确实没精力,”他的声音沉了沉,“让我歇会儿。”
    林云嫣的指尖动了动,见徐简闭上了眼,眼下犯青,她胳膊卸了劲,没再动,没把手抽出来。
    酷夏已经过去了,这几日隐隐要入秋。
    偏这屋子里不透风,沉闷闷的,她手背覆在徐简的额头上,汗水擦了又渗,黏黏糊糊的。
    第313章 秋蝉(两更合一)
    很安静。
    徐简似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绵长。
    林云嫣垂着眼看他,视线落在他的右腿上,唇角不由地往下一抿。
    银针自是刺目,皮肤上的青青紫紫并在一块,光看着就觉得痛。
    她见过不少人扎针。
    皇太后病得厉害的那会儿,御医们也用了银针。
    两刻钟下来,不说御医们累不累,皇太后确确实实的疲惫。
    许是要安慰她,皇太后总说,看着凶,实际不痛。
    林云嫣不想让娘娘费神,娘娘说了,她就信,好过她心急心疼掉眼泪、让娘娘越发不好受。
    徐简也是一样。
    以前扎针也好、泡药汤也罢,徐简也不会叫一声痛。
    末了也说,就是那么一回事。
    可若真的无痛无感,徐简做什么回避她?
    那一阵子治伤,全是参辰和玄肃陪着。
    林云嫣心里都有数,她那时与徐简也还带着点疏离,远没有后来同生共死的磨难,干脆就当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她不在场,也省得徐简有顾虑。
    男人么,都这样。
    林云嫣又抿了下唇,她不确定要不要把徐简叫起来。
    其实,徐简睡觉很老实的,她自己偶尔还会蹬两下被子,徐简从来没有,但林云嫣也吃不准,到底是真就纹丝不动,还是当年腿伤厉害、没劲才不蹬的。
    现在睡得迷迷糊糊,万一梦中不自知,腿乱动一下……
    那些银针不是闹着玩的。
    思量着,林云嫣到底没开口。
    徐简太累了。
    刚说话那声音,沉哑得厉害,从骨子里就透出了乏。
    再等一下,徐夫人他们就会回来吧,那就让徐简睡一会儿吧。
    林云嫣的肩膀稍稍松弛了些,人往后靠着,抵着椅背,小心翼翼地没有挪动被徐简握着的那只手,而后,脖子更往后,抬着脑袋望着屋梁,视线也没个聚点。
    静谧中,她听到了外头的声音。
    是秋蝉。
    被关紧了的窗户隔开的声音钻了进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声比一声响。
    林云嫣愣了愣神,倏地就想起了她在慈宁宫醒来的那一刻,她听到的也是震耳欲聋的蝉鸣。
    属于盛夏,极其热闹的蝉鸣。
    这一晃,竟然已经一年多了。
    很多画面伴着喧嚣冲入脑海里,从前现在交错融合,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那些“还没有”发生过的“往事”翻滚而上,一刀一刻地映在眼前。
    而映得最深的、几乎留下浓影的,都是徐简疲惫、受伤的样子。
    一路查、一路逃,谁身上还没点伤?徐简也免不了。
    与之相比起来,他们从前在京里过的日子,哪怕是被打压的那一段时日,都能算过得很不错了。
    但好像,有一回,徐简也伤了?
    尘封记忆彻底翻滚上来,林云嫣的视线从屋梁缓缓落到了徐简的手上。
    徐简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手背筋络清晰凸起,打小习武,他的指腹虎口都有茧子。
    那回,徐简带伤回府了,手伤得尤其厉害。
    两只手背,关节红着,小擦伤无数,有两个指甲劈了,下巴上也有个口子。
    林云嫣问他缘由,徐简避重就轻,只说是不小心摔了。
    她没信,又寻参辰和玄肃问,得到的那就这么一个说辞。
    再多的,当然是问不出来。
    当时,林云嫣也没有余力追着问。
    诚意伯府被已经被削爵,她也不再是宁安郡主,祖母与父亲他们搬入了破旧屋子里,各种事情都焦头烂额,连他们的老宅、那座百年悬着伯府匾额的府邸,也被朝廷卖了。
    整个卖,没人能买,也没人敢买,最后是分拆着卖的,她都不知道卖了几家几户。
    此刻想起那一段来,林云嫣想,她好像应该再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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