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没有回头看,与廖子唱了这出戏就回老实巷去了。
    第二天,廖子又来寻他,笑嘻嘻道:“东家,不止西街,到处都在传,比前几天还要热闹。”
    陈桂对此毫不意外。
    不得不说,郡主的想法很对。
    故事再热闹,也就是个故事,药铺里起个头,茶楼里聊两句,差不多就到头了。
    不想让它到头,那就继续添砖加瓦,故事里的人不再是那东北山里头谁也不知道模样的岳大夫,而是满京城人人都晓得的辅国公与诚意伯府,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了。
    尤其是,还有那十天半个月的流水席顶在前头。
    甭管吃不吃得到,嘴瘾总是要过的。
    谁能把那岳大夫请来?
    辅国公府、诚意伯府到底会不会想法子去寻大夫?
    那岳大夫能不能真治好国公爷的伤?
    那大鱼大肉的流水席,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
    消息自打出了茶楼,顷刻间传入了胡同巷子,真真正正地传得飞快。
    陈桂完成了郡主交代他的任务,颇为满意地吃了口茶。
    不用两天,那流水席的菜单都能让老百姓们编全了吧?什么甲鱼樱桃肉、烤鸡赛燕窝,编得够香,传得越多。
    这番成果……
    成果在隔天下朝后,徐简慢悠悠往外走时,就体现了出来。
    凶着一张脸的安逸伯都略显激动:“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不如去寻来试试?”
    徐简失笑:“怎么连伯爷也听说了?”
    “你别不往心里去,”安逸伯道,“听我的,找找试试。”
    徐简嘴上随意应着,注意力其实全放在身后不远处。
    晋王爷落后他们几步,正徐徐步下台阶,而后就唤了一声:“辅国公、安逸伯。”
    两人闻声驻足。
    晋王走近,问道:“是在说那骨伤大夫的事情?”
    安逸伯答道:“是,听了些传言。”
    晋王的目光落在了徐简身上,和气又坚持:“前回说过,若有好大夫还是得试试,这样吧,我让人去东北转转,尽快把那岳大夫请回来。”
    第303章 可不是什么热心肠(两更合一)
    广场上,文武百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落在后头的,要么是有事儿闲聊耽搁了,又或是徐简这样走路慢的,还有位高权重、在殿内站得最靠前,出来得自然越晚的。
    因而,大部分官员都没有注意到,这厢三人聚在一块,或凝重或激动、仿佛在商量朝堂要事。
    只贤王爷一人,正巧顺着台阶下来,看了他们一眼。
    有些惊讶,却没有多少好奇心,甚至抬步就要走。
    晋王看到他了,忙招呼了声:“八弟也帮着劝劝?”
    被点了名,贤王李沄也只好过来,问起缘由。
    晋王笑了说了,又道:“我说我使人去请,辅国公竟然都不一口答应。”
    李沄闻言,打量徐简,问:“为何?”
    “是真是假都说不好,”徐简的视线从晋王一直滑到贤王身上,敛眉道,“太兴师动众了。”
    贤王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安逸伯是激动的那一个,眉头紧皱:“是真是假,请来了就知道了。
    你就仗着年轻,不看重这些,以为现在能走就一辈子能走了?等你上了年纪、不说多了,就我这岁数,伤腿都能折腾死你!
    有大夫就问问,问不好也就这样,还能比现在更差?
    若能治好了,你往后想练武就练武、想带兵就带兵,何乐不为?”
    “是,伯爷说得很在理,”晋王和安逸伯意见统一了,“不能仗着年轻,好不容易能遇着了厉害的大夫,怎么也得试试。”
    徐简笑了笑,没说试、也没说不试,却也接了这话,接得其他人哭笑不得:“确实年轻,从没有活到过伯爷的岁数。”
    安逸伯一张凶脸涨红,重重捶了徐简两下:“那你可得争气些!”
    晋王也笑,露出几分怀念来:“许久没听你在朝堂上这么说话了,这一下子都把我说懵了。不管怎么说,你别推辞……”
    后头的话还没有说下去,肩膀被人轻拍了两下。
    正是贤王。
    贤王清了清嗓子,道:“二哥,既要找大夫,你与辅国公商量什么?
    你只管使人去东北,漫山遍野地把人找回京城里来,大夫往辅国公府外头一站,还能进不去府门?
    问再说,不如直接点。”
    晋王抬手抵着下颚:“还是八弟活络,我是钻牛角尖里去了,这么简单的事,我一时都没想明白。”
    贤王又与徐简道:“你也别觉得兴师动众的,哪一天消息传到圣上耳朵里,他使人去找那大夫时,才叫真的兴师动众。”
    安逸伯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贤王爷说的道理。”
    话说到这上,徐简当然“从善如流”,谢过两位王爷。
    事情就此定下,贤王和晋王一块先行离开,只剩下安逸伯一个急性子、还在陪着徐简慢慢走。
    如此走出南宫门时,早已不见其他人的踪影了。
    徐简这才看了眼安逸伯。
    刚就发现了,伯爷似是有话要说,却很犹豫。
    “换个地方说?”徐简低声问道。
    安逸伯没拒绝。
    旁的地方都不放心,干脆,徐简把安逸伯请到了自己府中。
    过两天就要放小定了,府里做了不少准备,安逸伯主持婚事,这时候到府、毫不突兀。
    小花厅里落座,安逸伯抿了口茶,问:“你和晋王何时熟的?”
    “不熟,”徐简答道,“先前太子出事,我随单大人去过晋王府上,真算不上熟。之后下朝时说了两句话,提到过我的腿伤。”
    安逸伯吸了口气,没有立刻说话。
    这在徐简看来,颇为反常。
    伯爷是个直肠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金銮殿里骂起太子殿下来从不含糊,现在却在“犹豫”。
    明明没有其他人,明明已经话赶话。
    徐简不催,静等了会儿。
    半晌,安逸伯才开了口:“我算是看着圣上和王爷们长大的,晋王爷他可不是什么热心肠。”
    好端端地关心起了徐简的伤情,请大夫都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付诸行动……
    要说这一辈里有没有热心的?
    肯定有。
    一个已故的定王李沧,一个坐龙椅的今上李沂,就这两人。
    再没有一个多的了。
    徐简揣度了安逸伯的用词,试探着问:“伯爷的意思是,晋王此举另有意图?”
    “是啊,肯定有意图,”安逸伯摸了摸胡子,道,“但未必是坏的,好好的,他也不会莫名其妙来折腾你。”
    徐简心里迅速梳理了几种可能,面上不显,只顺着安逸伯的话往下问:“未必是坏的?”
    “我也是猜的,”安逸伯道,“也许是为了替太子赎过。
    太子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们当臣子的都头痛,圣上的头就更痛了。
    晋王与太子关系一直不错,圣上虽不是个喜欢迁怒的性格,但晋王为人谨慎,他也不想被太子连累上。
    陈米胡同已经就那么一回事了,可你的腿伤、如果晋王爷能寻到好大夫,能治好了,也算是替太子把之前的过错挽回一些,晋王在御前也长点脸面。
    圣上器重你,指着你往后辅佐太子,晋王卖你个人情,他也不亏。”
    徐简认真听着。
    前尘往事,安逸伯并不知晓,他从眼前看到的这些推断出这么一个可能,也合情合理。
    这也正是伯爷吞吞吐吐的缘由。
    因为“未必是坏事”,多说这么些,反倒还显得“小人之心”。
    只不过,从徐简这儿去看晋王爷,就不是这么一个结论了。
    不是“好好的”,也不是“莫名其妙”。
    如果晋王李渡就是背后的那个人,他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
    思量一番,徐简又问道:“那贤王呢?伯爷觉得贤王是什么性子的?”
    “贤王爷……”安逸伯道,“他不爱瞎掺和。”
    许是在徐简面前,又是辅国公府里,伯爷说话没什么讲究,许多陈年旧事全搬出来了。
    “我看他就是个精明人,他不爱掺和,偏偏他那些兄弟想折腾时都要拉上他。”
    “永济宫里那个,还有李汨,以前常找他,贤王理都不理,他连定王爷都不理,就怕被定王爷塞点事情做,只和圣上还能说几句。”
    “先帝晚年,争得那么凶,贤王谁都不帮,他连给先帝伺疾都躲,当时没少被参本骂他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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