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人?他们进京来朝拜,私底下却对我下手?”
    “就他们那些关外小国,若不是有我们牵制西凉,他们早被西凉人踏平了!”
    “不知感恩,还反过来算计我?”
    “你说还西凉人借刀?西凉有人买通了古月使节?”
    徐简听李邵嘀嘀咕咕说了一堆,末了才道:“朝堂上那些,看着凶险,却更像落井下石,至于古月还是西凉,现在也都说不准,便是那道衡,也没找到他的踪影。”
    李邵听得就烦:“单慎在搞什么?搜宅子时挺利索,抓人却没半点进展。”
    徐简不随便插话。
    大部分时候都是李邵在说,徐简只随意点两句,他更多的心思,落在了他处。
    殿内,由郭公公奉茶,中殿那儿,守着一个小内侍,殿外立了两个侍卫。
    但后窗那儿……
    李邵和郭公公都没有注意到,后窗外先前有脚步声,从远及近,就停在窗下。
    徐简心知肚明,但他没有拆穿。
    他就淡然坐着,时不时点拨李邵几句。
    到最后,徐简总结道:“殿下,顺天府在竭尽全力寻找真相,跟那道衡有关的事情也会再梳理几遍,尽快弄清楚。”
    李邵不爱听这种粉饰太平的话,直接问:“那不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徐简略显迟疑。
    李邵看在眼里,追问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又不说?”
    徐简敛眉,声音不轻不重:“殿下记得之前抓获王六年时,与他一块抓回来的那晋中小子吗?臣等也是从那小子口中得知了道衡。他一问三不知的,臣和单大人商议着,去晋中再查查他、或者说他家里的底。”
    一面说着,徐简一面站起身来,似是整理思路一般,在殿内走了两步。
    这两步,朝着后窗方向。
    “古月使节里有几位商人已经返京做生意了,也可能从他们下手再探一探……”徐简道,“殿下,对方设计您前后设计了几个月,臣等想抽丝剥茧,也需要些时日。”
    话音落下,徐简又是两步。
    果不其然,窗外偷听之人似是怕叫他发现,压着脚步声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李邵并不知道那厢状况,只听徐简这话勉强有些道理,便没有再多挑剔:“那你们尽快吧。”
    徐简应付了李邵,走出了东宫。
    李邵这里的状况与他想得差不多。
    曹公公亲自挑选的人手,以郭公公为首,都是曹公公那儿信得过的。
    但是,曹公公再周密,也架不住有人一心二用。
    徐简先前埋进东宫的钉子已经作废了,但那背后之人出手很快,又埋了一颗进来。
    正好,徐简就需要那么一个传话的。
    夜幕降临。
    京城依旧热闹。
    小院之中,听不见外头喧闹,静悄悄的,却有无数花香。
    那一片花都开了。
    屋子卸了窗板,正对花园,看不清花色,却有花香。
    金贵人席地而坐,小口抿酒。
    他的身边,一人跪在地上,小声禀着。
    “徐简是这么说的?”金贵人问,“没听错?”
    那人道:“对。”
    “古月商人?石家?晋中?”金贵人的声音越来越冷,“苏昌那里怎么说的?”
    “苏昌的金笺还在他自己身上,小的拿回来看过了,是真物。”
    金贵人冷笑一声:“真物?他们从陈米胡同拿到的金笺也是真物!所有使节之中,只有苏昌去过那宅子,你说都是真的?”
    那人见他脾气上来了,不由缩了缩脖子:“小的、小的不清楚。”
    “不清楚?”金贵人放下酒盏,“那就由我告诉你,他们、就是徐简,一早就准备好了金笺,假的早就不知道换给了谁,他没动苏昌的东西,他就拿着那枚真的,塞到了缝隙里!
    你说徐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能够提前准备金笺?
    他一早就知道陈米胡同了!
    他知道太子和刘迅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苏昌去过。
    这还不算,他最妙的就是把本不该在宅子里的太子、激了过去!”
    咬牙切齿着,金贵人道:“是我小瞧了他!”
    第289章 不留了(两更合一)
    初夏已经到了。
    院子里繁花盛开,夜风吹过来,满是花香。
    可屋里跪着的人却闻不到。
    明明那面对着院子的窗板都已经卸了,明明风向合适,可他依旧什么都没有闻到。
    他屏住了呼吸。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地知道,主子发脾气了。
    其实,主子的脾气并不算差,他有动怒的时候,但很少会真的发脾气。
    在他看来,主子就是只隐藏在黑夜里的狐狸,运筹帷幄。
    别人只看到了那些腥风血雨,却没有谁能看到,风雨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只狐狸。
    算计得多了,得到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
    因此,主子很少会发脾气。
    哪怕是在谋算之中多了些许意外,那也不算什么。
    主子说过,人算不如天算,不可能真的算无遗策,出了差池也没关系,重新布局引导就是了。
    如此心态之下,偶尔发个怒而已,真不至于气上头。
    这么多年了,这一次,主子竟然……
    为什么?
    真是辅国公弄出来的这一切?
    这、这怎么可能呢?
    金贵人显然是在气头上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廊下,静静看着花园。
    这一次,他重头把这些时日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越整理,他的心就越沉。
    很多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一点点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同时浮上来的还有疑惑:为什么?
    徐简确确实实在坑太子。
    从谢恩宴上的古月贡酒,到陈米胡同的花酒。
    为什么?
    因为裕门关外的把太子绑回来?因为救援而挨的那一刀?因为彻底伤到了筋骨、再无征伐可能?
    金贵人吃不准。
    那些矛盾,搁在别人身上,撕破脸是一点不奇怪。
    太子殿下都对徐简耿耿于怀,心里极其不舒坦。
    可另一方是徐简。
    金贵人和徐简打得交道不多。
    若是多了解一些,他也不至于轻敌,叫徐简钻了这么大的空子,但他很难相信,徐简会为了那些理由就对太子下手。
    刘靖是个以利益为先的,徐简却不是。
    徐简完完全全像徐莽。
    徐莽心中,家国天下,忠义大于天。
    由徐莽一手教养大的徐简,会因为救太子伤了腿就因此记恨太子?
    君是君、臣是臣,别说是一条腿了,徐简能拿命去护圣上与皇太子,这是他的职责,是他的坚守。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别说什么以毒攻毒,给不成器的太子来两下狠的,把太子给逼得正过来。
    且不说有没有这种路子,真让徐简来走,也走不通。
    金贵人太了解太子了,太子就不是能被这么拧过来的脾气。
    徐简逼得越狠,太子与徐简的隔阂就越大。
    思及此处,金贵人的呼吸一紧。
    天真啊!
    是他自己天真了!
    当初徐简跟着太子去礼部观政,态度本分又积极,让太子猛一头扎进去、沉浸在各种枯燥的文书里,还日日都一篇观政体会送去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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