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眼神好,站在不远处把刘靖的文章看了一遍。
    文字间并没有什么刀子,直言二十年婚姻相伴,以和离收场,十分遗憾无奈,却也知道不再是同路人,该就此各走各的了。
    刘靖把这份和离书工整抄写三份,写上名字、按下手印。
    徐简接过去,提笔代徐缈落字。
    师爷捧来了官府印章,单大人直接盖了。
    “这一份官府留档,”他道,“另外这两份。”
    他一面说,一面交给了刘靖和徐简。
    刘靖没有多言,仔细折好,收入了衣襟之间。
    师爷替单慎留档,迅速地看了一下文章,心绪万千。
    都说刘靖写得一手好文章,当真名不虚传。
    连和离书,都写得这么感人肺腑,曾经的伉俪情深,可窥一斑。
    转念想起自己曾为了刘迅和那玥娘之间的情谊所感动,师爷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梁歪成那样,上梁不会也……
    不、不至于,上梁在夫妻情感上,风评一直很好。
    正思量着,却听见辅国公开口了。
    “不愧是先帝爷都赞誉的文采,这么一篇情绪澎湃的文章,也就写了一刻钟。”
    刘靖听出徐简话语里嘲讽,却也只能当作没听出来:“我说了,我写文章快。”
    “也是,你也不会提前构思和离书,”徐简垂着眼,指尖拂过手中文书,“以徐夫人的性情,哪怕出了这么些事,她也不会随便和离。”
    一听这话,单慎牙根酸得不行。
    难道徐夫人没有答应?辅国公先斩后奏了?
    那也别让他听见啊。
    他是顺天府尹,难道跳起来把和离书作废了?
    “国公爷。”单慎与徐简微微摇了摇头。
    “单大人放心,”徐简道,“刚没有诓你,徐夫人确实答应了,在大理寺那儿她听了些真心话,听说丈夫万分后悔这二十年的婚姻,对她以及国公府多有怨言,徐夫人就下决心了。”
    单慎听了,见刘靖没有反驳,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帮着辅国公以权谋私。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师爷,悄悄打量了刘靖好几眼。
    和离书写得这么漂亮,实际真心话不是这样?
    到底是刘靖吐露真言了,还是自知前路不同、故意说了重话伤徐夫人的心,让徐夫人往后别再惦记这个回不来的丈夫?
    师爷吃不准,可他好奇极了。
    刘靖显然不愿意让别人再看笑话,问徐简道:“和离书盖好了,满意了吗?”
    “不知何时启程?”徐简问。
    刘靖道:“明日送完迅儿后,我就走。”
    徐简微微颔首。
    刘靖不再理他,与单慎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
    单慎拍了拍徐简的肩膀:“这样也好,一刀两断,免得往后再多瓜葛,就是徐夫人那儿……”
    “伤心是难免的,刘靖在大理寺那儿讲的话着实不好听,”徐简轻笑了下,“麻烦单大人特事特办,我也先走了,陈米胡同那些事,我明日再过来和你们商议。”
    单慎摆摆手:“不要紧,总归没什么进展,多陪陪徐夫人吧。”
    等徐简一走,单慎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
    师爷凑上来,低声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说呢?”单慎反问。
    “就是确定不了,才向大人请教。”师爷道。
    单慎呵的笑了笑:“少看些话本子吧,别只听刘靖和徐夫人说了什么,多想想以前他对辅国公都说过什么。”
    说完这句,单慎也离开了。
    师爷留在原地,认认真真回忆了一番,也悟了。
    他又看了眼那篇和离书。
    文采斐然。
    能说会道、擅长文墨的男人,果然靠不住啊!
    另一厢,刘靖回到刘府。
    管事迎上来,道:“夫人和姑娘都不在府里,说是去广德寺了。”
    刘靖对此毫不意外。
    以徐简的能耐,断不会再给他接触徐缈和刘娉的机会,免得节外生枝。
    事已至此,刘靖虽然气闷,却也不会自寻死路。
    就徐简今日那威胁人的架势,他若再折腾些旁的……
    徐简未必会动他,却能让迅儿在流放路上苦不堪言。
    翌日。
    天亮不久,刘迅就被押送出京。
    城门口,可能是给辅国公府一点面子,徐缈坐在马车里,望着刘娉的手,静静看了会儿没有立刻出发的刘迅。
    “不和哥哥再说几句话吗?”刘娉柔声问。
    徐缈摇了摇头:“不用了,要说的话,昨天都已经说过了。”
    刘迅站在那儿,亦看到了这辆停在城墙下的马车。
    他猜得到车上人的身份。
    有几次,他都想唤一声,却也没有鼓起勇气。
    最终,他看到了一顶轿子停在马车边上。
    轿子里下来的是徐简,他隔着车帘与里头的人说了什么,似是得到回复过,徐简转过头来,与城门处押送的守卫示意。
    “走了。”守卫看到了,催促刘迅。
    刘迅又看了那处两眼,跌跌撞撞走了。
    徐简没有再看刘迅,而是转过头去,望向不远处茶楼。
    楼上雅间里,坐着的刘靖。
    刘靖也来送刘迅了,只是没有露面而已。
    此刻,他也看到了徐简。
    四目相对,刘靖身侧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而后又攥紧。
    徐简的这张脸,像他,更像徐缈,眉宇间的那股子英气,则是老国公爷带来的。
    刘靖看着这副五官,心头情绪起起伏伏。
    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手段,原本是他最希望的“儿子”的模样。
    可显然,他们并不是什么“两父子”,反而是仇家一样。
    刘靖收回了目光,看了眼身侧的行囊。
    他带走的东西很少,昨夜整了大半宿,其实也就这么些而已。
    他不得不离京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怎么来的京城,就怎么离开。
    新科传胪、鸿胪寺卿,全是梦一场。
    第284章 母亲的迟疑
    华美的马车停在了广德寺外。
    林云嫣下车,带着挽月一路往客房去。
    清早,徐缈与刘娉送走刘迅之后,没有回原先的刘家宅子,而是来了这里。
    夏嬷嬷依旧在屋外候着她,见她来了,笑盈盈问安。
    林云嫣颔首,没有立刻进客房去,而是担忧地往那侧瞥了一眼,压着声音问道:“夫人心情还好吗?”
    夏嬷嬷的笑容有一丝勉强。
    林云嫣便又问:“不太好?”
    “那倒不是,”夏嬷嬷叹了一声,也往里头匆匆看了眼后,低声道,“夫人的反应其实比奴婢原先想得要平和许多。
    奴婢本以为,经历这么多大起大落,公子流放、又与老爷和离,尤其是老爷那两天说的话,很戳夫人心窝子。
    夫人待老爷情深,听那些话可真是太难受了,奴婢总想着她会不会受不了。
    可她其实还算平和,哭自然是哭了,却没到嚎啕大哭那地步。”
    见郡主听得很认真,夏嬷嬷那点儿忧心泛上来,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奴婢以为,真大哭一场可能会好一些。
    情绪起伏大,还是得发泄出来,若一直憋在心里,恐是会憋出病来。
    夫人顾及的事情多,就一味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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