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林云嫣答道,“我从地上拿的那坛、与他从桶子里装出来的,都和前回皇太后赏我的不一样。
    他们以为我不懂酒,尝不出区别来吧。
    欺负我不要紧,我确实不懂酒。
    可他们中饱私囊,还编排到古月那儿,胆子真是太大了。
    我相信古月不会做出那等事情来,定是库房里出的问题。”
    毛公公面如死灰。
    这位姑奶奶,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原以为,说那些鬼话,掰扯古月与朝廷的关系就能把郡主吓唬住,不敢再继续查下去。
    哪知道郡主还敢,甚至直接告到御前。
    还借着他编的鬼话,把台子架得更高了。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圣上又问:“依宁安看,他们把桶里的酒给换了?”
    “应是如此的,”林云嫣道,“我听说那都是给谢恩宴预备的,想来是欺负他们没有尝过真正的古月贡酒,只是没想到我刚好就去拿酒了。”
    圣上深深看了林云嫣两眼,而后交代了曹公公几句。
    “大晚上的,宁安也别为了这些人生气,”圣上道,“朕那儿还有两坛酒,你先拿去。”
    林云嫣对圣上的反应毫不意外,直接谢了赏。
    圣上交代过了,先一步离开。
    李邵的视线在几人之间转了转,没有多说,也跟着圣上走了。
    曹公公留了下来,笑眯眯地:“库房那儿,养出来了几只耗子,脏了郡主的眼,杂家等下就去收拾。”
    林云嫣笑了笑:“辛苦曹公公了。”
    “哪儿的话,”曹公公道,“您先回慈宁宫,别让皇太后担心。”
    等小于公公引着林云嫣走远了,曹公公脸上笑容不见了,冷冷看着那毛、卓两人。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他骂道,“真当库房油水多,就能把你们养得皮亮肉厚了?说说,背后哪个让你们换酒的?”
    毛公公吓得直缩脖子:“没、没什么人……”
    “没人?”曹公公冷笑,“就你们两个小偷小摸的,值得郡主大晚上进宫来堵你们吗?配吗?”
    整个库房那些酒都砸了倒了,都碍不着郡主什么事。
    郡主会来,毫无疑问,图的是那背后的人。
    或者说,是皇太后看准了要动手。
    “自己好好想想,”曹公公道,“杂家先去把那些酒安顿安顿,你们想明白最好,想不明白……”
    那就别怪他曹公公手段硬了。
    毕竟,皇太后都这么兴师动众了,又是有理有据,圣上不会拦着。
    曹公公去了库房,查了一圈。
    果不其然,那几桶酒的后盖都动过,里头的真贡酒装出来,又换了假的进去。
    实打实的真酒,还在桶里的就只有那小半桶了。
    他尝了一口假的,连连摇头:假的也不差,看来那背后的人也不是个缺钱的主。
    不缺钱,折腾酒做什么?
    手都伸到库房里来了,就不能更有点出息吗?
    腹诽了不少,等再见到毛、卓二人时,这俩已经泄了气了。
    卓公公先招了,把库房里几个同伙都揪了出来。
    毛公公一面哭一面交代:“是个叫洪七的来寻小的,说是殿下身边的胡公公让办的,手里还有东宫的腰牌。
    小的本来不信他,可他拿来换的酒又很好,这么多桶酒,没点儿银钱真换不了这么好的。
    真金白银,没有太子殿下的意思,那胡公公舍得自己花银钱?
    既然是东宫要换,小的哪里敢不从?”
    曹公公叫他这一嗷,嗷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是真的喝到假酒了!
    要么不交代,一交代却是太子殿下?
    他去御前回话,告诉圣上是“您的宝贝儿子换的酒”……
    曹公公伸手揉了揉额头。
    怪谁呢?
    怪他自己!
    他没有想明白!
    以皇太后的性情,即便知道库房出了差池,她也不会唱这出戏。
    她老人家不这么收拾人!
    其实是郡主在发难,一发发到太子脑袋上……
    要说郡主不是存心的,反正曹公公自己不信,想来圣上也不会信。
    不过,曹公公想不明白的是——何必呢?
    郡主没有必要掺和这事儿!
    太子不知情,那就是底下人胡乱做事,太子挨一顿罚。
    太子知情,太子挨骂挨罚的,也就顶天了。
    不管哪一种,对郡主都没有任何益处,真就没有必要。
    想不透彻,事情却还要继续办。
    曹公公逮了那洪七,又把胡公公提了问话,最后真真假假地,都一一禀了圣上。
    圣上一言不发,只转头看向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李邵。
    李邵心里擂鼓一样。
    直到这会儿,他都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只知道底下人办事不利、运气也太差,竟然叫宁安发现了问题,还喊破了。
    说起来,宁安这大半年,脾气越来越大了。
    正思考着,突然间两声咳嗽声,震得李邵一个激灵,抬头看向圣上。
    圣上接过曹公公递过来的茶,顺了顺喉头憋屈的气。
    李邵见状,心念一动,噗通就跪下了。
    “想明白了再说。”圣上淡淡道。
    “是儿臣让人换的酒。”李邵道。
    从父皇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这个时候,撇清只会火上浇油,他得老老实实说话。
    “古月贡酒滋味与众不同,儿臣看得出来父皇当真很喜欢,”李邵垂着头,道,“您一直都很大方,皇太后、太妃、后宫的娘娘们,您从不吝啬。
    叔父伯父,其他皇亲国戚,您也从不会落下谁,有功之臣,您也会赏。
    这一次您还赏新科进士们。
    可儿臣小气了,儿臣想让您多喝些您喜欢的酒。
    儿臣没有以次充好,换上的也都是好酒,只是想把这些贡酒存下来,让您能多喝一些……”
    第250章 该交的功课得交(两更合一)
    说完这一席话,李邵不再出声,亦没敢抬头去看圣上神色。
    殿内很安静,除了那点儿呼吸声,再也没有旁的动静。
    李邵心虚归心虚,却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以他对父皇的了解,那套说辞是能平息父皇大半怒气的。
    至于余下的怎么火要怎么发,他还有些吃不准。
    可大、可小。
    圣上看着李邵,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邵儿从小就是这么向着他。
    明明如此富足,锦衣玉食,可一旦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就会想着他。
    一位天子,一位太子,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见过?
    可圣上还是会时不时地,为儿子的孝心所感动。
    邵儿学习骑射,去围场猎到的第一只兔子,就在内侍的帮助下亲手烤了,送来给他……
    圣上自己当过皇子、有许多兄弟姐妹,他现在还有其他儿子女儿。
    有些孝顺,背后存着讨好与“指点”。
    而另有一些,单纯就是孩子的孺慕之情。
    邵儿不用讨好他,邵儿也没有母妃在背后教他,他的惦记就是惦记。
    惦记他,惦记皇太后,也会惦记下皇贵妃。
    这么一想,圣上面上的郁气散了些,问道:“那些酒,都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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