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现在的她了。
    她半夜梦中被敲门叫醒,给朱骋搭梯子时还淋了雨,而后就被关进了牢房里,弄得个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还是省点儿力气,别做那等丢人现眼的事儿了。
    笼络不成,反倒是个笑话。
    至于那位府尹大人,兴许是能欣赏徐娘,但辅国公在旁,他定然是以官帽为重,断不会傻乎乎被个女犯人拿媚眼勾着走了。
    面相摆着呢,单府尹就不是那等蠢人。
    王娘子看明白了局势,叹了一声:“给人画饼,好歹也画张又圆又香的吧?您都说我要上路了,我还能积极到哪里去?”
    徐简淡淡地,反问道:“天下真掉个馅饼,你敢接吗?我说你死不了,你就真信自己能活?还是你跟朱骋一样天真?”
    王娘子一点不天真。
    “那孩子的确不是我生的,”她咬了咬唇,老实说道,“干爹把他交给我时,他好像才满月不久。
    干爹没有说过他具体来历,我也没有问。
    您确实可以让宫里老人来认一认,我觉得就是您琢磨的那样。
    这事儿真不是我诓朱骋,他早就跟我好上了,我有没有大过肚子他能不知道?
    他非要说那是他儿子,跟我没关系啊。”
    单慎听得嘴角直抽。
    那朱骋什么破毛病?
    认个没根的干爹,他积极;认个不相干的儿子,他还积极。
    要说与外室感情深厚到不介意养个继子……
    那孩子也不是外室所出,且与外室的感情根本不深厚嘛!
    没看这外室张嘴闭嘴地把他卖了个底朝天。
    “干爹的行踪,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王娘子道,“我以前日子难过,爹娘死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天晓得是被卖给老头子当小,还是被卖去花楼里了。
    没钱、挨饿,我就当了个偷儿,有一回偷到干爹头上,被他逮住了。
    他可能看我可怜,也可能是想养个听话的棋子,就收我当了干女儿。
    也不错了。
    那之后就没饿过肚子了,也不用干力气活,这么些年好吃好喝的,日子也算值了。
    若不然,指不定已经死在哪儿了呢……”
    说到自身经历,大抵是心里感触颇深,王娘子的声音都哑了下去。
    单慎看着她,暗暗叹了声。
    看得出来,真情实感。
    比朱骋先前说那假得不行的深情话,真切多了。
    王娘子自怜自艾了一会儿,勉强打起精神来,又道:“干爹自称姓王,别人都叫他王员外,以前住在京郊那柳安镇里。
    我搬到六果胡同之后,他好像就不住柳安镇了,他在京里有住所,我不晓得地方。
    朱骋可能晓得,毕竟,他最初跟干爹接触时,我跟他还没关系呢。”
    见王娘子再说不出新鲜的了,单慎让衙役把她押回牢里去。
    而后,徐简与单慎又继续去审问朱骋。
    有王娘子的口供在,单慎对朱骋就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了。
    “您那外室什么都交代了,”单慎道,“过失害李元发,兴许能全身而退,您谋害尊夫人,可就不一样了。”
    朱骋张口想要否认,见徐简不冷不淡地看着他,话到了嘴边又不敢说了。
    单慎只当没发现朱骋的惶恐与迟疑,继续道:“你又认爹又养儿的,你图什么?”
    “我的儿子,我不养?”朱骋冲口道。
    单慎木着脸看他:“跟您说了,本官不是傻子。”
    朱骋缩了缩脖子。
    徐简揉了揉眉心,摆出一副疲倦样子:“你不累,我和单大人都乏了。
    这样,明儿天亮了,你直接去御书房里说。
    说那王太监,说王太监他那主子,说王太监十几年前亲眼看着金砖埋下去、又为什么现在要挖出来。
    再说说你和王太监往来,被尊夫人发现后,你拿药粉害她的事儿。
    药粉方子念一念,我估摸着你亲爹英国公就差不多够时间滚到御前跪着了,那药方配出来他老人家喝下去,看看与当年的症状是不是一样。
    别说我不尊老,这药粉方子一出,你们朱家老老少少谁都跑不掉。”
    这下,朱骋急了。
    徐简先前已经说透了,那是王内侍害定王殿下的毒方。
    那大嘴巴婆娘已然都交代了,他硬挺着没有任何用处。
    “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额头上,汗水涔涔,朱骋抹了抹,“她认出那太监来了,说我和反贼勾结,她要告发。
    我就是认得了这么一个人,我哪里知道他别有用心?
    可内人根本不听我解释,我怎么敢让她说出去?
    那太监就给了我一个方子,说是能让内人闭嘴。
    说好了那方子不会害命,我真没想要她的命,我就想着会弄坏她的嗓子,让她说不出话来,我甚至还用少了量,我不知道她最后会成了那样。
    我找那死太监讨说法,他还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说没女人了赔我个女人。
    结果那女人,蛇蝎心肠胡说八道!
    她说儿子不是我的?她说我心知肚明?啊呸!
    我要知道,我能想着把儿子认回家里?要不是父亲他们拦着,我早认回去了!
    之前那死太监说要挖金砖,也不说个缘由,我不想做,我就猜到他那金砖来历不明!
    可他们威胁我,我要不挖,就把我的事儿都说出去,我只能……
    我是被迫着一步步走到这一步的,我、我……”
    朱骋犹自说着,而后他就看到徐简笑了下。
    很冷淡,很讽刺。
    徐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你今年三岁吗?什么都是别人牵着你走的,你自己的脚呢?别说这么脱罪的话了,你没那么无辜。单大人先前说你什么来着?”
    见视线落到他身上,单慎干巴巴笑了声。
    辅国公那张俊脸看来是说不出那等浑话,单慎从善如流,接了话头,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用屁股能想明白的事儿,您就别说是过了脑子。”
    朱骋彻底装不下去了。
    抓起榻子旁给他消遣时间的话本子,往徐简与单慎砸了过来。
    受了伤的身体使不上多少劲儿,话本子飞得不远,啪啪落在地上,没挨着徐简的鞋子。
    反倒是朱骋,筋骨酸痛,唉唉叫唤。
    第90章 别惹他为好
    英国公府。
    夜色深沉,书房里的灯却依旧亮着。
    英国公坐在书案后头,眉宇之间布满了疲惫之色,听几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
    “拉扯之间发生的意外,又不是故意为之,我已经和李元发他家里人谈过了,只要定好赔偿的金额,我们给银子给爽快些,他家愿意出个谅解书。”
    “那李元发也不晓得怎么找去了六果胡同,说白了命里带衰。他自己死了,留下家里人失了顶梁柱,又让四弟吃人命官司,各方都损失了。”
    “可惜那外室的事儿传开了,我们家面子上不好看。”
    “等事儿了了,挑个日子,还得把那母子两人接进府里来,既然都传开了,就没有继续养在外头的道理。”
    “顺天府那儿也是死脑筋,明摆着这案子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还扣着人。等明日我再去一趟,仔细看看李元发之前的供词,还有个商人叫什么来着?姓席是吧?给他也扔点银子,让他想想明白衙门里要怎么说话。”
    “要说好话就好好说,去顺天府里千万别耍威风,没看到许国公府在里头指手画脚,被单慎参了本狠的吗?前车之鉴,那姓单的可不是泥面人。”
    “圣上怎么把徐简派去坐堂了?他年纪轻轻懂什么断案!”
    “总得给他寻了事儿做吧?依我说,拿客套话供着就行了,还是那句话,千万别学许国公,惹了单慎被骂惨了,又去惹看热闹的徐简,还是没占半点便宜。”
    “大哥这话在理,徐简那时只看热闹,现在毕竟在衙门里坐着,别惹他为好。”
    “大哥,李元发说的什么金砖,到底有没有这事儿?”
    英国公世子朱驰面露困惑之色,转头看了眼老父亲。
    老父亲的脸色,沉得比夜色都重。
    “我没听说过,谁晓得四弟在外头都结交了些什么人,”朱驰说着,又问英国公,“父亲您听四弟提过吗?”
    英国公紧绷着嘴角,缓缓摇了摇头。
    朱驰看在眼里,心里的疑惑更添了几分。
    直觉告诉他,父亲没有说实话。
    “我明日去顺天府,您去吗?”他又问。
    英国公沉默了一会儿,道:“老夫过去,轻了重了都不合适,单慎只怕还嫌老夫烦。
    倒是你们几个,太过礼让,在单慎手里可得不到一点儿便宜。
    该重就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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