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你不知道去哪了?”晏桦反问道。只是这句话刚说出口,他便想到从前他也经常不知道周立伟去哪了。
    江野偷偷打量着晏桦的神情,小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手机号。”晏桦从另一个兜里掏出诺基亚解锁打开通话界面。
    江野报了一串数字,晏桦拨打号码,只有长长的空音,以及最后的女声提醒。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没等对面说完,晏桦便挂断了电话,歪着头靠在墙上打量着江野。
    看来和自己一样,有个不靠谱的爹。怪不得当时不想跟着他爹。
    晏桦突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讹上我了?”他语气轻佻,显然并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江野抿着嘴没有说话,但是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咕噜咕噜的,显得江野更加窘迫,耳根都发红。
    “我,我先走了。”江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晏桦不会留下他。
    晏桦侧身给江野让开了一条路,看着他背着书包以一种笨拙的走路姿势缓缓向巷口走去。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得他细软的头发闪闪发光,就在他马上要走出巷子时,晏桦用舌头顶了顶腮,默默叹了口气。管一顿饭后就让人滚蛋。
    “回来!”
    江野带着惊讶与期盼的眼神回头,忐忑不安地开口道:“还有什么事吗?”
    晏桦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指了指堆在墙角的米和面道:“把东西提着。”
    江野眼底迅速被失望所蔓延,他以为晏桦要用这些东西打发他走,委屈中透着不甘心道:“我不要。”
    晏桦无语道:“你想的还挺美。谁说给你了,东西太多我拿不下,帮我提回去。”
    “哦。”江野乖乖地走到墙角,拿起米和面,但是却没有多余的手再拿地下的油了。但是却又要吃力地去够着地上的油瓶。
    背上背了个半人高的书包,怀里抱着米和面,弯着腰还要去够地上的油瓶,认真又吃力的模样,显得有点滑稽可怜。
    晏桦大跨步走来,一把将地上的油瓶捡起来,顺带另一只手把他怀里的米和油拎起。向前走了好几步放慢脚步故作无所谓道:“跟上。”
    说完又补了一句,“跟丢了晚上没饭吃别怪我。”
    别别扭扭却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表面上大步流星,实际上却偷偷用余光偷瞄身后的小人有没有跟上。
    江野则在努力追赶着晏桦的脚步,带着兴奋的语气道:“来啦。”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直到两人同时站在墨绿色的栅栏门前,彼此对视。终于还是晏桦忍不住先开口道:“钥匙。”
    江野闻言连忙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串用绳子串着的钥匙,迅速打开了门。
    晏桦不仅庆幸,幸亏带人回来了,不然这大过年的,他上那找开锁的去。
    至少目前看来,晏桦发现了江野在身边的第一个好处。
    半年没住人的房间扑面而来一股发了霉的潮气,晏桦被冲着接连带了好几个喷嚏,他一直有鼻炎。尤其是冬季格外难受。
    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晏桦的肺都要难受地从鼻腔里钻出来了。
    江野连忙打开了房间四处的窗户,冷空气侵袭卷走了屋内的霉味,晏桦才觉得好受点,只是此时鼻子已经红通通的,看着有几分憔悴。
    正当他满屋子找卫生纸时,江野已经将纸巾和棉口罩都递到了面前。
    明明才十岁的小孩,但是和晏桦在一起时,却总是格外表现得像个成熟的大人,小心翼翼怕被抛弃,赶出门外。
    晏桦不由得想起从前有一段时间他也是如此对待周立伟的,极力地讨好他,想要换回一点在他心中的地位,但是总是于事无补。
    当他为醉酒的周立伟倒杯热茶时,却得到了最致命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
    晏桦也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我为什么要出生。
    “喂?”江野的声音打断了晏桦的思绪。回到老房子,总是回想起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晏桦接过纸巾和口罩的手有些颤抖,轻声说道:“多谢。”
    “还有我不叫喂。”晏桦纠正道。
    江野无措,“那我喊你什么?”
    “随便你。”
    晏桦又补充了一句。
    “除了喂。”
    “那我可以喊你桥桥吗?”江野试探地问道。
    纵使带着口罩,也挡不住晏桦瞬时面色阴沉。
    “谁跟你说这个名字的?”
    第4章
    城管
    江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老实回答道:“周叔叔说的。”
    晏桦冷哼一声,“他不配这么叫我。”
    桥桥是晏妈妈给未出世的晏桦起的小名。
    周立伟说是因为晏桦妈和周立伟在南江大桥认识,所以取了这个小名。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居然从一个小屁孩口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一声桥桥也在提醒晏桦,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见晏桦神色恍惚,江野拿不准到底可不可以这样喊他。直呼桥桥,是不是也不太礼貌,斟酌许久后出声道:“桥桥哥哥?”
    晏桦将视线转到江野身上,别过头道:“随便你怎么叫吧。”
    江野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没有叫错。
    口罩隔绝了冷空气和屋内的灰尘,晏桦这才好受了许多,坐在沙发上痛快地呼吸了几口。看着江野笨拙地将米和油搬进厨房,走路的腿依然有些不利索。
    “他们为什么打你?”晏桦冷不丁地问道。
    江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瓮声瓮气道:“他们看我不顺眼。”
    “棒子?”晏桦声调冷了许多。
    江野将东西整齐地码在厨房后,转身晏桦面前回话道:“我不认识。”
    晏桦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去找下家里有没有万花油,有就自己多涂几遍。不然明天有你好受得了。”
    他自认为语气非常凶。
    “好。”对于晏桦的话,江野总是很认真地贯彻执行。
    晏桦见过很多和江野差不多岁数的小孩,大多数都很调皮捣蛋,像面前这个这么听话好看省心的,实属少数。
    晏桦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突然在此刻理解周立伟的做法了。一个听话省心的儿子和一个害死自己妻子,还天天打算气死他的讨命鬼,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桥桥哥哥,这个是万花油吗?”
    白色的瓶身上字迹已经模糊,但是晏桦却笃定道,“就是这个。”
    他太熟悉不过了。
    江野找万花油的间隙甚至替晏桦拿来一双棉拖鞋。
    “桥桥哥哥,换鞋。”
    江野确实很用心的对待晏桦,不论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这一点感动,还不足以让晏桦留下人在身边。
    他最多只能请人吃顿饭,然后该去哪就去哪。
    不过走了许久,一坐下确实感受到肚子里饿了。
    “喂。你想吃啥。”晏桦对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屁孩问道。
    “都可以。”江野不敢挑食。
    晏桦掏出诺基亚,一边翻着电话簿询问道:“有忌口吗?”
    江野想了下认真道:“不能吃海鲜,吃了要打针的。”
    晏桦唇角勾起,被江野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逗笑道:“你想吃我也没有。咱这哪有海鲜啊。”
    南江是内陆城市,只有河鲜,没有海鲜。
    晏桦拨通电话,侧躺在沙发上对着另一头道:“峰子你家店还开着吗?”
    “送点吃的来。”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晏桦望着江野笑道:“都行,不要海鲜。”
    “嗯,两份。快送来。”
    挂了电话后,晏桦又重拨了一遍江野生父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你不知道你爸去哪了吗?”
    江野摇摇头,“他欠了很多钱,过年都会出去躲赌债。谁都不知道去哪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
    江野:“不知道。”
    问了几个问题后,晏桦也基本了解个大概,江野生父前几年做生意破产了,最近又染上赌博和嗜酒的习惯了,也怪不得江野妈和他离婚。
    这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基本上没怎么管过江野。
    确实是个小可怜。晏桦如是想道。
    在等峰子投喂期间,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针。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外面传来登登登上楼的声音。
    “我去开门。”晏桦起身向外走去,顺带关上了门。
    峰子长得人高马大,又黑又壮,远看跟头熊一样。家里开小餐馆,跟晏桦一样初中毕业后,就直接去餐馆当帮厨了,也算是继承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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