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盛庸也清楚,这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其一,大规模的调动需要太长的时间,也更容易暴露野心与图谋。鞑靼与瓦剌一旦受惊,很容易搬家。
    其二,宁王是关外霸王,可朱允炆是大明帝王。朱允炆不可能将更多兵力,交给宁王来统领。
    而如此惊天计划,对时间,对时机,对全局的把握,却需要一个统一的指挥,一旦有分歧或有某一个环节不到位,将会全盘皆输。
    这种事,也只适合关外兵力的有限配合,无法适合数十万军团的大规模作战。再说了,大明现在很的穷,还拿不出几十万骑兵……
    盛庸摇了摇脑袋,挥舞了手中的黄色旗帜,随后鼓声大振,明军开始进攻。
    “地雷”弹已经被朵颜卫很好友的清理掉了,明军只需要沿着安全的道路前进就可以了,虽然有些粘稠,但毕竟安全,万一没清理干净,送走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山间路不好走,虽然有些地方平坦,空间很大,但主要的地方,不是密林,那就是山石,这些地方跑马怎么都不会太快。
    盛庸的军队是以步兵为主的,短刀手,盾牌手,弓弩手,火铳手,至于神机炮,那只能先留在原地了,这么沉重的家伙进山实在是太难了。
    追兵追得像盛庸这么悠闲的可不多,不远不近,就保持着三百步的距离,你们打不过来,我们也不好打过去,你想跑,跑不掉,我想追,还是容易。
    脱鲁忽察儿不知道盛庸搞什么鬼,追都追来了,你倒是打啊,我们不逃了还不行,就在这宽阔处决战,这里不可能大地再裂开了吧。
    可盛庸偏偏又不打,一看脱鲁忽察儿想要动作真格的,当即下令安营扎寨,还砍了木头,修了栅栏,就差推出别墅项目了……
    脱鲁忽察儿郁闷至极,想打打不了,那只能往西撤了,就这样两军“友好”地相处了一天一夜,脱鲁忽察儿终于知道盛庸尾随却不是痴汉的原因了,后路被人切断了……
    完了,宁王的大将朱鉴到了,还带精锐封锁了去路。
    到这个时候,脱鲁忽察儿终于看清楚了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那不是拥有恢复大元的理想家阿鲁台,也不是野心家哈什哈,而是阴谋家宁王朱权!
    脱鲁忽察儿没有下令突围,虽然向南向北翻山越岭,还是可以逃出去一批人。
    脱鲁忽察儿很清楚,宁王朱权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十分周全,绝不会玩什么围三阙一的把戏,他最擅长的,那就是往死里整。
    天力都作为脱鲁忽察儿的代表,出现在了盛庸面前,十分不甘心地喊道:“我们朵颜卫本就是明廷附属,这些年来一心一意伺候着,从不敢不听调遣,缘何如此对待我们?”
    盛庸看着眼前的朵颜卫天力都,两人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一些私交。但战场之上,国家利益为重,私交这玩意,只能轻如鸿毛了。
    “朵颜卫罪责有九,其一,无令进犯大宁;其二,骑兵过五千出营而不报备请示,藐视明廷;其三,勾结鞑靼,私通贸易……其九,觊觎大宁驻牧权,心怀歹意。如此罪责,焉能谁无罪?”
    盛庸厉声呵斥。
    天力都连忙否认,道:“朵颜卫从未觊觎大宁驻牧权,更没有勾结鞑靼。我们只是奉了宁王之命行事罢了……”
    盛庸呵了一声,道:“宁王可曾命令你们与鞑靼结盟,可曾命令你们共谋大宁与辽东?天力都,你回去告诉脱鲁忽察儿,若想要朵颜卫存在下去,那就答应大明的条件!”
    “什么条件?”
    天力度有些紧张。
    盛庸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在天力度惊讶的目光中递了过去,道:“脱鲁忽察儿是认识汉字的,你走吧。”
    天力度无奈,只好回去给脱鲁忽察儿复命。
    脱鲁忽察儿展开了投降文书,一看之下,顿时眼冒金星,大喝一声:“大明要杀我不成?”
    哈儿连忙看去,文书之中写着:
    朵颜卫与福余卫,每年向明廷纳贡一千匹战马,羊、牛等牲畜两千头。
    朵颜卫与福余卫首领迁徙大宁城,享受荣华富贵,两卫事宜,由大宁都司代劳。
    哈儿的手都在颤抖,马匹和牲畜都是小事,可要将首领迁徙大宁城,说是享受荣华,那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吗?
    这样的话,朵颜卫、福余卫都不是自己的了,直接成为了大宁都司的手下了,还怎么行?
    这一点,绝不能同意!
    天力度再一次出发,见到了盛庸,拿出了最后的条件:“大宁城有宁王就足够了,首领们还是习惯住在草原的帐篷里,呵呵,那什么,我们愿意每年向明廷纳贡一千五百匹战马。”
    “不行!”
    盛庸坚决拒绝。
    “其中五百匹是母马!”
    天力度咬牙道。
    盛庸瞪大眼,一拍大腿,道:“不行,至少八百母马!”
    第五百二十九章 需要帮他们一把(一更)
    每年进贡一千五百匹就能让盛庸满意?
    很多人一定会拍着大腿骂人,这算什么,一千五百匹马这不是打发叫花子,怎么滴也得要要个一万匹。
    但现实是,一年一千五百匹马,这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中,已经算是极高的价码了。
    从历史记载来看,永乐时期,被朱棣收拾的鞑靼、瓦剌与兀良哈三卫,都曾给大明朝贡马,贡马的规模是多少?
    看一组数据:
    永乐十年,阿鲁台给大明贡马二百匹。
    永乐十六年,阿鲁台给大明贡马七十匹。
    宣德五年,阿鲁台给大明贡马一千二百八十匹。这个数量不少,但这是因为阿鲁台打架没打赢,不少收负伤了,拿这么多马,是找大明换金疮药的……
    这要命的时候,才拿出一千二百八十匹马,平时要朵颜卫与福余卫一千五百匹还少吗?
    绝不少了。
    要知道朵颜卫与福余卫的实力、势力范围远不如鞑靼,而且马往往一年只能生一个,它不像羊,一胎还能两三个乃至更多一些。
    一年抽一千五百匹,这个数量对脱鲁忽察儿而言已经是可以承受的临界值了。
    最关键的,人家可以给一多半母马啊。
    别看鞑靼与瓦剌每年进贡什么的,他们也有不少小心思,每次进贡母马的数量都是少之又少,原因很简单,没有母马,大明总不能用一群公马造小马驹吧……
    每送大明一匹母马,就等于在未来二十年中,送大明二十多匹好马,一旦明朝拥有大量骑兵,那对蒙古而言是没任何好处的。
    马向往草原,万一某位大明皇帝也向往草原,恰好手里还有骑兵……
    盛庸同意了脱鲁忽察儿的投降条件,为了避免朵颜卫偷奸耍滑,盛庸还在投降文书中规定了细节,比如马匹岁口多少,身高多少……别想拿老的要死的,长不起来的滥竽充数。
    脱鲁忽察儿没办法,只能含泪签署了文书,并在明军的“护送”之下离开了哈剌温山。
    和允中十分不解,对一脸笑意的盛庸问道:“盛都司,为何我们不一举歼灭这两万人,彻底消灭朵颜卫与福余卫的主力?”
    盛庸伸出三根手指,摆明了眼下的情况:“其一,我们人手不足,这里又是山地,南北根本就没有彻底围堵,一旦逼脱鲁忽察儿逃窜,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而逃出去的脱鲁忽察儿定不会再依附大明,到时候大宁城就直接面临着朵颜、福余。”
    人手看似不少,实际上根本没办法调动太多。
    盛庸还好一些,哈剌温山的出口不多,拦住几个,总能碰到脱鲁忽察儿,只要派人提前打探消息,堵住出口还是容易。
    但朱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进入哈剌温山的道路多,加上脱鲁忽察儿被鞑靼追赶的乱跑,鬼知道他们会跑出三百里,在后面追了几次都没追上,好不容易才遇到接头的“药农”,这才出现在脱鲁忽察儿后方。
    “其二,没了朵颜卫与福余卫,你会放牧吗?”
    盛庸看向和允中。
    和允中直摇头。
    放牧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整天待在草原上,不是骑着马,就是赶着羊,你以为身强力壮的蒙古小伙子怎么练出来的,还不是一天天打熬出来的。
    汉族人不喜欢放牧,向往的是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还是交给蒙古人自己吧……
    盛庸收起了最后的手指,肃然道:“留着朵颜卫与福余卫,最大的考虑是我们需要在鞑靼与大宁之间,设置一个缓冲区域。鞑靼想要图谋大宁与辽东,就必须先收拾掉朵颜与福余。现在将他们灭了,谁来帮我们直接抵挡鞑靼?”
    明军不可能像鞑靼等人一样,一大批骑兵长期驻扎在草原上,吃也吃不惯,睡也睡不好,万一有人偷营劫寨,估计就彻底完蛋了。
    留着脱鲁忽察儿的命,只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何况现在朵颜卫已经彻底得罪了鞑靼与瓦剌,不倒向大明能倒向哪里?
    和允中听闻之后连连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决定放走脱鲁忽察儿,那为何又让哈儿与天力度跟着朱鉴向西,而不是向东,放他们回去?”
    盛庸嘴角微动,目光中闪烁过一抹杀机,道:“这不是想着,朵颜卫与鞑靼的仇恨还不够深,我们需要帮他们一把……”
    和允中打了个哆嗦,这个帮忙可就有点要人命了。
    哈什哈跑了,朵颜卫回去了,鞑靼消停了,似乎一切都应该落幕了。但事实上,一场混乱,总需要一个句号来收尾,而准备写上句号的人,已经来了……
    大明京师。
    朱允炆已经几夜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大宁、大同的军情不同送入京师,很多时候又是半夜抵达,因为是加急军情,不允许拖延,哪怕是半夜三更,也必须起来看文书。
    为了不连累马恩慧等人,朱允炆干脆就住在了武英殿,这才躺下没多久,安全局的奏报就递送过来。
    文书有三份,皆来自山西大同。
    朱允炆审视着文书,拿出了第一份文书。
    武定侯郭英奏报,瓦剌马哈木已率部出现于大同以北三百里处,随时可能进攻大同,同时为了宽慰朱允炆,还特意强调了下城中军士士气高涨,新兵之策极得到人心,并保证坚守城池,誓死不退。
    对于大同城防朱允炆十分自信,郭英热血澎湃的用语,在朱允炆看来就是政治秀场,先渲染敌人的强大,再喊几嗓子与城池共存亡,最后敌人退走,回头一笑:皇上,赏赐呢。
    郭英的文书放在一旁,拿起了第二份文书,这是一份多人署名文书,即有郭英的名字,还有大同安全局千户顾云的名字,最后还加上了杨溥。
    虽然署名权给了三个人,但看内容,主笔人怕只要杨溥一个。
    杨溥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那就是主动与马哈木接触,挑唆其与哈什哈的关系,以谋求瓦剌内部出现分裂,继而削弱整个瓦剌的势力。
    而对于杨溥提出的大胆计划,郭英点了头,顾云也没意见,文书中都写得清清楚楚,可唯一让朱允炆郁闷的是,这三个人捏咕在一起阴谋了半天,竟然把胡濙给出卖了……
    因为他们选择的计划执行人,正是胡濙。
    郭英不能去和马哈木联系,万一被人弹劾通敌,十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顾云也不愿意去,城中需要自己盯着,以保证安全。
    杨溥一摊手,我是出主意的人,你们见过谁出主意谁上的吗?
    思来想去,他们就选中了胡濙。
    朱允炆有些担忧,要知道这份文书的落款日期是七日之前,胡濙肯定被这群人忽悠出去了,马哈木可是一个大胆至极的野心家,万一把胡濙咔嚓了,自己损失可就大了。
    担忧也没用,收到的文书,不是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即将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想传个消息回去,怕也无济于事了。
    朱允炆只能祈祷胡濙不倒在这一次的秘密外交上……
    拿起第三份文书,朱允炆微微一愣,这并不是什么紧急军情,而是一份大同都司与山西都司的联合调查报告。
    这件事的起因在去年,刘长阁战死的兄弟妻女被赶出卫所,流离失所之下,李小舞被迫卖身于商人,进入京师卖艺。刘长阁以同意晋商出关三次的条件,换取了李小舞的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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