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骤然的情绪爆发之后,千吉妲整个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她完全停止了思考,没有人再来问询她,她实在是疲惫至极,甚至脸颊贴在冰冷的桌板上困倦至极地睡了一觉。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来为她解开了手铐,把那枚蓝钻戒指还给了她,并让她去盥洗室梳洗一下。
    “为什么?”
    千吉妲语气冷淡,仍然像是竖起一身尖刺的小兽。
    “卡帕兰少校,您被释放了,之后马上会有人来接你。”
    千吉妲盯着特务机构的年轻人看了一会儿,在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的时候终于选择了听从他的话。
    被送出特务机构监狱大门时,千吉妲看见一辆纯黑色的高级轿车停放在阶梯下,车上有着很明显的帝国皇室的徽章。
    千吉妲沉默不言地坐进车内,司机转身向她解释道:“车上为您准备了干净的军礼服,劳烦您得在车里换衣服了,我会把中间的遮帘打开的。”
    她点了点头,坐上了皇室的专车,她显然对于自己会去向何方心知肚明。
    皇室专车发动起来,平稳地驶出了帝国特务机构监狱的大门。
    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之后,专车驶入了群山巍峨的帝国圣地之中。千吉妲换上了干净的军礼服,此时只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和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惊讶和第二次来到这里授勋时的新生不同,千吉妲此时却比叁年前更像是行尸走肉。
    被污蔑为间谍,又被不加以任何解释的释放,千吉妲没有丝毫诬陷被洗脱的喜悦,只有长久的凝滞。
    抵达金泉宫之后,如同授勋仪式一般,千吉妲被金泉宫的侍从引领着去往觐见厅外等候的大厅。
    空旷而寂静无人的华丽大厅里,千吉妲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只有靠墙的的一处虚拟屏幕显示着电视新闻的画面。
    “……今日,空军司令部的发言人称,金刃王国驻军作战司令部司令官西奥多·苏帕尔摩中将昨日已递交退役申请,据空军司令部批复,苏帕尔摩中将将不再担任海外派驻司令部的总司令官,并从今日起退出空军现役部队。”
    千吉妲错愕地望着电视新闻,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大厅的大门被打开,她看见佩莉安娜公主走了进来。
    她没有对公主敬礼,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佩莉安娜公主走近,然后慌慌张张地问道。
    “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把我从特务机构救了出来?”
    佩莉安娜公主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示意她也坐下。
    “我听说西奥多跟你见过一个模糊版本的故事,现在我来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完整版吧。”
    千吉妲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也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就像现在的露芙瓦纳一样,只是我比起她,肩上的责任要更重一些,我的父母去世很早,我和兄长是相互扶持着才坐稳皇位的。”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金泉宫来了一批新的禁卫军,被分配到我这里的是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年轻军官。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现,我在十几岁偷跑出金泉宫去玩的时候曾经偶遇过他,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要去入学的军校新生,我当时对他一见钟情,可是我们身份相差太远了,注定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这么凑巧,来到了金泉宫。”
    “他叫林迪·苏帕尔摩,比我要大上叁岁,他当时的军衔是少校,我总跟他开玩笑,说他的名字太长了,叫他林迪少校,说他的名字像是个女孩子一般。”
    谈及这段年少的爱恋,向来冷峻的佩莉安娜公主表情都柔和了下来,如同当初那个热情洋溢的少女。
    “我和他没有丝毫意外地相爱了,我知道我的兄长即使再偏爱我,他也绝不会同意我跟一个护卫官相爱,他对我有一种过于旺盛的保护欲。这场秘密恋情持续了叁年,直到我怀上了西奥多。”
    “我跟哥哥摊牌了,虽然他非常生气,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还是屈服了。只是帝国教团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这场婚姻,林迪少校是在金刃王国出生的,教团将他视作异邦人,他们决不允许异邦人进入帝国皇室。”
    “那个时候,我和哥哥都还很年轻孱弱,面对教团的强势威压没有还手的余地,在此之前他甚至不得不迎娶了有着教团深厚背景家族出身的姑娘作为帝国皇后,面对教团的反对,他就算想帮我说话也有心无力。”
    “可那时候的我不愿意选择忍让,我和我的护卫官私奔了,在金刃王国生下了西奥多,哥哥曾经无数次派人来找我,可我告诉他,除非皇室愿意承认我们的婚姻否则我绝不回去,如果他还要来继续找我,那我就继续颠沛流离。哥哥确实非常疼爱我,为了不让我怀着孩子继续奔走,他再也没有派人来找过我。在那个海边,我们成了平凡的夫妻,这期间的故事西奥多想必也跟你说过,后来我们还生下了芙蕾雅,在那个你驾驶战机带我去往的小岛上,生活得平静而幸福。”
    “直到芙蕾雅叁岁的时候,哥哥得到了芙蕾雅叁岁生日的照片,他说他很像亲眼看看芙蕾雅,派人来求我能带着孩子一起回一趟帝国,一切都可以再谈,十年过去,我的哥哥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么孱弱了。”
    佩莉安娜公主讲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千吉妲出声安抚道:“我知道的,中间的事情您可以不必再提起了。”
    佩莉安娜公主有些生硬地笑了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面对我的丈夫和女儿的离开,即使多少年我都不能释怀。是我的固执害死了他们,也是我一意孤行要把西奥多带回帝都,让他整个少年时代都万分痛苦。”
    “我的丈夫已经离世了,教团坚决不松口承认这段婚姻,他的名字在帝国仍然是禁忌,连带着他们也不愿意承认西奥多的身份。那时,哥哥告诉我,他和前任大主教曾达成过一份交易,西奥多刚出生一个月时其实就以西奥多·希尔德海姆的身份册封为了无顺位的皇储,如果西奥多可以更改为皇室姓氏,教团的新任大主教不承认也得承认。”
    “可我那时对整个教团失望极了,我说西奥多不需要受洗也不需要被他们承认,西奥多不会是皇室的孩子,他只是我的孩子而已。”
    “那时我从哥哥手中接过了一半的帝国摄政权,一门心思想要为死去的丈夫孩子复仇,可我却忘了我还有一个活着的孩子。我的哥哥偏爱西奥多远胜过他自己的孩子吉恩,因为吉恩的母亲出身于教团势力的家族,她天然地将家族视为一切。这也很正常,可哥哥却怨恨她每次都袖手旁观将他弃之不顾,怨恨她的不作为导致了我离开帝国十年,连带着也厌恶她生下的孩子,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生生逼成了所谓‘金泉宫的疯女人’。可他越是喜欢西奥多,西奥多所承受的恶意就越多,等到我反应过来时,我十五岁的孩子割腕自杀了,他说他真的非常厌恶帝国皇室,他不愿意身上流淌着跟他们相关的血脉。”
    千吉妲震惊地有些喘不过气,她从来没有想过光芒万丈的苏帕尔摩中将竟然会有痛苦到自杀的少年时代。
    异国流亡的公主、不被祝福的婚姻、恐怖袭击的机场、无名的皇子、和母亲的聚少离多、自杀未遂窒息痛苦的少年时代,构筑起西奥多·苏帕尔摩的全部。
    正在此时,电视新闻又紧急插播了一则新闻。
    “……金泉宫发言人称,嘉里南大公西奥多·希尔德海姆今日将正式公开亮相,根据此前封存的皇储册封文书,嘉里南大公的册封时间早于现第一顺位皇储的册封,且两份册封文书均属于无顺位册封,因此按照册封时间排序,嘉里南大公西奥多目前是帝国的第一顺位皇储,而卡斯特大公吉恩将退为第二顺位皇储。”
    佩莉安娜公主看着那则早就在她意料之中的新闻,无奈的苦笑中带着些多年沉浮的漠然。
    “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对你的无端指控显然是一场宣战,教团的前任大主教似乎没有告诉他的继任者存在着一份对于西奥多的无顺位皇储册封文书,跟皇帝的这场交易大概算是他的污点吧,”她勾唇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神色现在看来跟西奥多几乎是如出一辙,“现在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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