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黑色的亭子间里,端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借着初升的月色,一手执子,凝视着面前的棋局,似在沉思。
    一盏烛火由远及近,映照着周围简约而雅致的布局,也映照着掌灯之人那苍白而坚毅的面容。
    像是被脚步声打断了凝神思索,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棋子掷入棋盒。微笑起身,面向来者:“果然是你的府邸,刚刚落座就被你给找到了。”
    “这也是因为,我恰巧刚刚回来。”
    说话间,琉璃宫灯已将这小小的亭内变得透亮。一袭黑袍的永夜,将灯放于桌上,视线在棋盘上一扫而过,看着面前那温润而闲适的神情,话语简短且干脆:“一局,如何?”
    风寂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只不过是略觉得有些累了,才跑到这里想躲个清静罢了。”
    “老规矩,我执白子。”
    并不理会他的解释,永夜自顾自撩袍坐下,将棋盘中原有棋子尽数拣起。
    风寂无奈,只得随之落座,作势叹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随后,两人再无多余废话,各执一色,专心于棋局。大约是因为彼此很熟悉对方的棋路,你来我往,落子几乎尽是毫无犹豫,似是不须思考一般。很快,便分了输赢。
    将视线从棋盘上抬起。风寂略吁一口长气。冲着对面依然在蹙眉凝神于黑白局面地永夜洒然一笑道::“我输了半子。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地棋艺已精进到了这个地步。”
    “我已数年未曾碰过棋子。棋艺当大不如前才是。”永夜终于看向对手。却并领其甘拜下风之情:“你思绪纷乱。并未专心于此。方致落败。”说着。神情之中似有不悦。一伸手拂乱了纵横交错。黑白相间地棋局。以四个字结束了这盘较量:
    “胜之不武。”
    风寂地笑容里带了些许地歉然:“这么说来。终究是我地不对了。不如再战一盘。我定当全力以赴。可好?”
    “不!”没曾想。永夜竟拒绝地相当爽快。眼中还隐约浮现出了一丝狡黠。接着又是以四个字。将之后可能地较量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见好就收。”
    默然少顷,这偏僻静寂的小小亭间,突被一阵霍然大笑所充盈,久久未散。
    过了半晌方恢复了常态的风寂,对一直含笑看着他的永夜,摇头抚掌颇有感触般的叹道:
    “下午听莫央说,皇上称你们俩是他此生所仅见的有趣之人,说实话,我还真是略存了些许的疑惑。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真是不得不佩服皇上他的识人之明啊!”此言一出,永夜的神色明显僵了一僵,硬邦邦地回了句:“那只是皇上的说笑之言,你又岂能当真。”
    “哦?只怕皇上对此是相当认真的呢!而且,说不定还是他自继承大统以来,前所未有的认真。”
    风寂的笑容仍是浅浅,语意依旧淡淡,然而永夜却像是听闻到了什么疾声厉色,大喜大悲之言一般,神情面色俱是一震,话语之中也已含上了三分的急切,七分的凛然:“敢问王爷,此言究竟何意?!”
    他的这种反应让风寂不由得愣怔了一下,旋即很是无奈地苦笑道:“永夜呀永夜,你心中的这根弦倘若一直这么绷着,早晚有一天,是会绷断的呀!”
    停顿了片刻,待他的面色终于稍见缓解,方继续说道:
    “有趣和无趣之言虽然可能是一句玩笑话,然而,你我都清楚,其背后的所含之意。听莫央的话音,皇上怕是当真对她动了情。”
    见永夜虽垂首不语,面目难辨,然其放于桌面上的右手指尖,却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风寂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沉声问道:
    “你其实早就已经看出来了,是也不是?你对莫央的情意与皇上相比只多不少,是也不是?你之所以苦苦压抑,步步后退,一半是为了皇上的心,一半却是为了那背后的所含之意,是也不是?”
    在他的声声追问之间,永夜的右手已不动声色地放于桌下,收回袖中,似是想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尽皆藏匿。苍白的面容全部隐在那灯光的阴影里,唯见唇边的线条似是又坚硬了几分。
    这一连串的问题并未能得到任何的回答,风寂却也不气也不急,而是继续着自己未尽的话语:“你的种种顾虑,片片苦心,我明白,皇上明白。莫央,也明白。”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永夜终于再也按捺不住,霍然抬头,眸中的凛然之色已近十分:“莫央?是你告诉她的?!”
    “是。”
    意料之内,却又坦坦荡荡的回复,倒让永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下去,只得冷冷的看着满面坦然。淡然。甚至还有几分悠然的风寂。
    “这一切莫央迟早是要知道的,宜早不宜晚。况且”风寂像是想起了什么,先是轻轻地笑了笑,方又接道:
    “对她而言,可能是不是知道清楚这其中的重重恩怨纠葛,种种考量算计,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因为这些东西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永夜的神色依旧冰冷,只是又掺杂了几分的讶异和困惑:“此话怎讲?”
    “一句话,凡事都只要遵从自己真实的心意便好,就这么简单。莫央她只管喜欢的是你,其他的一切什么都不是。明白了么?”
    见永夜原本苍白若纸的两颊,顿时染上了两抹浅不可见的红晕,强自镇定的神情之中也带了些许掩饰不住的尴尬和不自在,风寂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浓浓的笑意,边偏首回想,边继续说道:
    “莫央真的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与我们所有的人都有那么一点不同。在她的概念里,人与人之间是互相平等的,平民百姓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权利和意志,即便是君王也不能够任意勉强。朝中的大臣们只是在替皇上工作,好像君臣之间是一种纯粹的雇用关系似的”
    轻轻地一挥手,阻止了永夜情急之间企图的插话,淡然道:
    “你放心,这里除了你,没有任何人能进得来。要说到这一点,你还真是不如莫央,她在完全忘记所有术法的情况下,居然依然能看得出我设置了结界。”
    这番话显然让永夜大为惊讶:“慢说这普天之下能破你结界的人屈指可数,便是能看得出你设置了结界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现在的莫央又怎么可能”
    一脸恍然的风寂,以手指点了点眉心,自嘲般的一笑:
    “哦是我用词的不准确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词不达意应该说,她是靠着对周围景况的分析和判断,推测出来的。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可看得出,她那份难得的细心和极强的观察力。所以,莫央也许其实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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