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秦国商鞅,因变法而强秦,但最终的结果,死后都被车裂五马分尸,而李悝管仲申不害下场比商鞅还惨。
    褚长曲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人已经将话挑明,他是阻不了对方进城了。
    若在这两大国策前,他都敢阻,即便对方是假话,他也必受拖累。
    褚长曲说了一句:“希望你言符其实。”
    范雎知道他的意思,若他之言为诓骗,骗取赵国上下,诓骗赵王,他的下场恐怕比那些被腰斩于市的秦国官吏还要凄惨百倍。
    邯郸城大门缓缓打开。
    这是迎接国宾之礼节。
    范雎也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刚才淡定,其实内心也挺紧张,生死不过一瞬间。
    一人闯一城,墨家墨子曾经也干过这事,以一人之力闯城守城,然后……死了,墨家从此四分五裂。
    而且一想到,以后去了秦国,还得解释一番他为何就现在这身份了,也愁。
    留下一群看热闹的人,沸腾的将消息传开。
    一个秦人,真的会替他们赵国解决这么重大的两个问题?会拿出如何养马如何解决饮食不适问题的办法?
    这不可能,除非秦国人疯了,要是赵国强大了,第一个遭罪的肯定是秦国。
    秦国不会傻到这种不分轻重的程度,但这秦人既然说出口,除非死,不然总得有个交代。
    议论纷纷。
    牵着范雎袖子的赵政,一会仰头偷看一下范雎,一会笑眯眯的。
    邯郸的大街上,一大一小,走在这充满非议和目光的道路上。
    范雎也在感叹,千年古城,居然能身临其境。
    在现代,那些所谓的古城,其实不知道修葺过已经多少次了,特别是现代,为满足旅游需求,所谓古城古镇千篇一律,那些修葺者,忘记了初心,忘记了遵循客观事实,这也是为什么,历史和现实的偏差为何会特别大的原因,因为大部分人看到的,其实是已经修正修改后的真实。
    而现在不一样,这是那个真实的邯郸。
    黄泥铺成的街道,周围的百姓居所,布置得未必合理,但不一样的动人心弦,如诗如画如岁月的线条勾勒出的千古老城。
    古朴的人,真实的三晋民俗,平民百姓行于街头,达官贵人骑马走,马车,驴车,羊车,熙熙攘攘,烟火气息。
    虽然热闹,但并无吆喝,因为买卖东西必须到固定的地方,以方便官吏收取税例,称为“市”,因为形状像“井”,又被称为“市井”。
    黄泥碾平的道路十分干净,因为律法规定,乱丢垃圾者,跺手指。
    赵国与民生有关的律法大致分为六法,《盗法》、《贼法》、《囚法》、《捕法》、《杂法》、《具法》,相对来说已经十分完善。
    当政者喜欢指责前面所有政策的制度,来凸显自己的优越,但那些古人智慧凝聚的法治法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堪。
    所谓的人类法制的进步,其实……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大的跨步。
    范雎和赵政被送到了那质子小院。
    褚长曲说道:“既然贵国来使已至,以后质子的生活起居便交由你们自己了。”
    怎么对待秦国质子,这是一件麻烦事,秦国看来并非那么不在意这个小质子,若因此引发事端,实为不智,还不如交由他们自行处理。
    范雎心道,什么?
    这是不准备负责他们伙食了?
    他这一穷二白的,也吃不上饱饭。
    范雎正要说道,他的钱财也在路途上与赵人的冲突中丢失了,褚长曲就道:“非要事,不得离开居所,静待我王召见。”
    然后匆匆忙忙离开回去述职。
    不远处,一个有些像褚长曲的家人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没什么表情,如同草木的孩子,在那里等待着,一同上了马车。
    范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或许粮食有着落了。
    然后牵着赵政的手,踏进眼前到处都是破窟窿的院子。
    第10章 长寿玉膏
    赵政的这个小院子其实还不错,五应俱全,厢房,庖厨,柴房……
    但太杂乱和空旷了。
    丢弃进来的石头,腐烂的菜叶,被砸出窟窿的窗子等。
    不要期待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会收拾,他能坚强的活着已经是一个奇迹。
    范雎放下挎包,开始打扫了起来,身后跟着一个寸步不离的小萝卜头,“仙人仙人”的叫着。
    破落的小院,冷清的小院,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以前就赵政一个人,整个院子连半点声音都没有,更别说有人说话。
    范雎的到来,倒是让这里添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扫帚将污迹扫到院子的角落,院中有井,打水冲洗地面。
    院子汝墙也需要修缮,那些破了的窗户也得挨着补,还好范雎的动手能力不错。
    范雎烧了热水,用来给赵政洗澡,这小孩也不知道多久没人给他洗澡了,手腕脚沟褶皱的地方已经出现了红斑溃烂的迹象。
    整整洗了两桶水,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这才光溜溜的干净了不少。
    赵政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出水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范雎,嘴在热乎乎的水里吐着泡泡。
    手拐的伤口和手上的冻疮在热水里痒痒的,但特别的舒服。
    因为年龄的原因他其实对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包括他的父母,以前父母在的时候过的什么生活他也没太大的印象,从他开始记事起,他就已经在这个小院,被人欺负,没人搭理。
    孤独得就像被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抛弃,独留他受苦受难。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仙人将他洗得就跟一个小仙童一样。
    水温太舒服了,蒸腾的水汽都让他觉得有点儿不现实。
    范雎正在往赵政身上抹沐浴露和洗发水。
    沐浴露和洗发水范雎以前就给赵政了,可是这小孩不会用,像宝贝一样藏床底。
    沐浴露的泡沫除去了一切异味和污迹。
    洗发水的润滑,将小孩的头发洗得软软的,像小动物的毛发。
    等赵政换上小袍子,干干净净的跟换了个人一样。
    范雎也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
    在野外生存,都是简单的洗漱,哪能像现在这般,躺在木桶里,热水侵泡全身,还有沐浴露和洗发水。
    等范雎洗漱完,已经是中午了。
    赵政鼻子一嗅一嗅的:“我们身上都有花儿的味道。”
    不得不说,现代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对香味的调配的确十分的独到好处,香味宜人但又不刺鼻。
    范雎牵着赵政的小手向小院外走去,该去解决今天中午的午食了。
    才一出门,院子外多了一队七八人的守卫。
    枪钺拦在了范雎等前面:“非要事,不得外出,还请静等我王召见。”
    这七八人看着范雎和赵政也是一愣,这个世界因为洗漱条件的限制,洗澡洗头其实并没有那么方便和频繁,这二人怎么进去一趟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范雎心道,你们又不负责伙食,他现在出门填饱肚子,可不就是大事。
    范雎说道:“正是有要事前去寻褚长曲褚大人,事关重大,还请带路。”
    众人:“?”
    这么重要的话,刚才褚大人在的时候怎么不一并说。
    褚长曲此时正在述职,不少同僚对他的处理有些不满,颇有责问的意思,为何如此礼遇一秦国使臣,还大开城门,以国宾之礼待之,难道不知道他们邯郸上下,有多憎恶秦人。
    褚长曲:“若那秦人所言非嘘,我若坚持将他拒之城外,各位大人可曾想过,于我赵国,错过的是什么?”
    引得众人争论不休:“一个秦人如此跳脱之言岂能当真?”
    “居然相信一个秦人能拿出强大我赵国之法,褚长曲,你是糊涂了吧。”
    “绝无可能的事情。”
    褚长曲心道,当事者不是你们,你们当然说得轻松,却不知那时情况,他已经没得选择。
    褚长曲的辩解依旧成了争论的焦点,其实他们也知道,若是他们当时面对那种情况,真敢没经过赵王的同意直接拒绝?
    但这赵国朝廷分庭抗礼的势力好几股,各有目的罢了。
    争论来争论去,身后没什么底蕴的褚长曲反倒被推到了刀口上。
    “若那秦人口述不实,褚大人难免同那秦人一同诓骗的罪责。”
    褚长曲有些愤愤不平地回到自家府邸,到头来他的前途反而和那秦人绑定在一起了?
    也就是说,那秦人若在这样的大事上说了慌,他就有伙同和纵容,是非不分的罪责。
    当然,这些人的推波助澜,也还有另外一个结果,若那秦人所言非嘘,并真的将方法贡献给了他赵国,他褚长曲就有举荐和识人的功劳。
    但这可能吗?
    褚长曲回到家,有些疲惫的弹着衣衫,别人看到他当官风光,却不知每天都得战战兢兢。
    走过门庭,大厅内似乎传来陌生的声音。
    褚长曲心道,有来客?谁会在他不在的时候上门?
    走近一瞧,这不是那个秦国使臣和秦国质子,以及……他那受白霜感染,如同草木一样的儿子。
    对了,适才他夫人还说,今日请了地方上的祭祀上门,听说这祭祀颇有些能耐,在地方有盛誉,治愈好几起白霜感染者。
    说起他这儿子是真可怜,原本在院中玩耍,怎想那老井突然白霜爆发,也就被白霜覆盖了一会儿的时间,结果就变成痴呆了一般。
    这数日,他们用尽了办法,他夫人每日以泪洗面,也没有半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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